在影卓然的记忆中,他不曾真正去恨过一个人,自然也不会只单纯对“杀人”感兴趣!但是当他心里产生了对血,对掠夺的渴望,同时也感受到了一种没有人可以理解的恐惧!
再次见到他,影美茹整个人依旧光芒四射,没有悔恨,没有愧疚,反而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神情!
而影卓然也并没对此刻这种恐怕没有人不会感到意外的情形引动分毫情绪,只是平静的用头纱重新掩住了悦儿额头上惺忪的赤目。然后,轻轻坐在床边温情的看着自己此生唯一的爱人!
“痛苦可以掩饰,伤口也可以盖住,但真相永远不能得过且过!有时候我会想,我的一生无论对错,我始终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你却让我不得不犹豫了……”
影卓然并没有打算对自己唯一的姨母哪怕只是礼貌性的反应,也丝毫没有去体会她此刻心情的念头。
从小到大,影美茹向来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一切都想要最好的,而且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按道理,龙天驹为人仪表堂堂,名门嫡传,之后又成为了武林盟主,天下霸者,更难得他虽恶贯满盈,却一生钟爱妻子,百依百顺。可以说龙天驹一生乏善可陈,但唯独为人夫,为人父上实在无可挑剔!
但可惜!对影美茹来说她从来不觉得可以满足!从小,影美茹就深爱着兄长影逐浪,可却又一向对其甘于沉寂寥寥感到不满。在她看来,影家绝学傲视天下,影逐浪本该有一番大作为才对。
尤其是到了影美茹发现影逐浪心中所爱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心中的怒火更是瞬间喷发。她恨、她怨、她更无法理解,无法忍受!
然后是龙清一,也许自己本来就永远没有可能去爱上这个男人,但他可以为自己复仇,并且让自己得到想要的一切。然而可恨的却是,他竟然为了另一个女人不惜自我牺牲,和影逐浪一样把无与伦比的天赋白白浪费!
此刻,影卓然的孤苦无助,悦儿的生不如死,原本让影美茹觉得可以在这里找到泄愤的快乐!可是她却发现自己错了,面前这个男人,拥有着毫不逊色前人天赋的男人,即便从小就在无尽黑暗中长大,竟然也只选择了“自我放逐”!
虽说看法和基点不尽相同,但对影卓然目前的状况,影美茹和其他人的结论并无两样!关键是影美茹心中所痛恨的,是影卓然此刻脸上的温柔和满足。这让她想起了爱人,和被自己深恶痛绝的妹妹。
她没办法不想到,龙天驹对自己的爱虽真挚,却从未有过如此的幸福。但那些天赋超群的男人却为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而幸福满满,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关键这个女人还都不是自己!
影美茹终于明白,也许自己真的很爱影逐浪,但初衷原本是因为他拥有可以为自己夺取一切的力量。龙清一,影卓然也是一样,但他们却都不能为自己所掌控。
也因此,丈夫龙天驹对自己来说根本只是连想恨都恨不起来的无所谓的存在。可却只有他,才能让自己获得除了感情之外的其他快乐,即便那根本弥补不了自己心里的怆痛!
影美茹的野心或许强盛过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但同时她更难得的不曾舍弃过理性!她明白,无论影逐浪还是龙清一,他们虽然死去,但却都赢过了自己。因为他们得到了想要的,而自己连想去剥夺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所以,眼前影卓然悲惨、哀绝,痛不欲生的结局,将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还能享受到的快感……
“对我来说,悦儿从来都是最好的帮手。那些野兽一样的男人,就算我也没办法完全承受,可你知道吗?悦儿真的太了不起了,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彻底征服她,而她却能让每个男人欲仙欲死!可说也难怪,要不你又怎么会为了她这么的不管不顾呢……”
影美茹的话,并没有在影卓然脸上留下任何痕迹,或许只有轻描淡写的鄙视一瞥!
“我并不真正了解这个世界,所以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可我看到了太多的人,经历了太多的事,虽然表面上好像都差不多,可每个人的反应却又都不一样。于是我明白,活着,我就需要自己对一切做出判断……”
影美茹没办法理解外甥所言的意思,但看不到他难过的样子,这令自己十分怨恨!
“我明白,这世上作恶的人很多,但承担结果的却往往并不是他们,所以会有很多无辜的人成为了牺牲品!说实话,我并不同情他们。我只是了解了一个事实,那些死去的人虽然受到了伤害,可死亡也代表伤害的终止。而活下来的人,比如你,当你在蔑视别人的痛苦时,也只不过是在炫耀自己的罪行和耻辱。为什么要这样?因为你别无办法,你恨,你怨,但却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你很清楚,到了最后一天,你自己同样什么也得不到。即便或者,你也只能用自己其实都不在乎的一切去比较什么都得不到的人。而你或许可以让人痛苦,让人伤心。但我知道,你强加于人的一切,同时也在成倍,甚至更沉重的反击自己……”
外甥的话,让影美茹刹那间陷入了漆黑的深渊。她不想表露出自己的虚弱无力,却没能掩饰因站不稳而跌坐凳子上。
的确!外甥的坦诚真的刺中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痛,但同时也更掀起了她毕生深埋的创伤!
天赋!这就是天赋!那些混迹繁华的老滑头,饱经沧桑的老顽固们,他们并不真正了解人心!无论是欺骗,或是责难,只能依靠世界的虚弱去攻击人性的无力!
只有影卓然这种人,他们未必真的很了解整个世界,也未必解除过很多人,但却能深刻的描绘出自己所见所闻的每个人的心境!
但可惜,可恨,他们却甘心浪费这份天赋,没有用以去拣选世间原本可以让他们予取予求的一切。
影美茹心里的恨更加强烈,愤怒也已冲到顶点,可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明白,自己此刻面对影卓然所感到的心虚、乏力,也正是龙天驹曾经面对龙清一和影逐浪时感受过的。
“我这次来不过只是为了传话,你也应该明白,在这世上想要得到些东西,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你父母为你牺牲了自己,龙清一为家人放弃性命,都是一个道理!现在,悦儿体内所积聚的力量早就超过了她可以承受的界限!想要救她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代替她。可是,代替她的人就将全盘承担起她所承受的痛苦,责任和功能……。卓然!无论如何我还是你的亲姨娘,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丢掉性命,还是成为遗臭万年的罪人?姨娘真不希望看到你会是那样的结果啊……”
影美茹的离开和她来时几乎一样的无声无息,但影卓然一点也不在乎。他仍旧不恨任何人,因为他对报复没有兴趣,而且无论对错,一切都只不过是即成事实而已!如果能有改变,充其量承受这一切的不是影卓然,不是悦儿,造成这一切的顶多也只是换个人而已!
可事实永远不会改变,结果也没什么不同,其中的爱恨情仇更加不会消失!
对于影卓然来说,现在和以前一样,什么正义和邪恶,什么大义苍生,所有一切都依旧一文不值!
可他终归还面临着一个问题,他爱悦儿,但要怎么爱?他不得不思考悦儿是否也爱自己?因为自己并不介意为她失去一切,却不忍心将一切痛苦留给她!
前车可鉴,父母的牺牲抱拳了自己,可自己的人生又是一副什么德行?龙清一的牺牲保全了他所珍惜的人们,可那些人所承受的痛苦却远比他单纯的牺牲沉重得多。
也许他们并不曾想到这些,但现在,看到了一切的影卓然却无法对此忽略不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