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下需要立刻处理的,是确保王奶奶不能离开这个房子。之前曾有过被动物附身的人,上街伤人的事情,把影响降低到最小是必须的。
我轻轻地转身,走出了王奶奶的房门,并把房门关上。钱姐在客厅沙发上抽泣着,她是被吓坏了,看到我她问,怎么办。
我问她有没有打电话叫人,她摇了摇头,估计因为吓坏了,她整个脑子此时已经蒙了。我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她的肩膀和后背(当你身边有人受到巨大惊吓时,轻轻抚摸对方的肩膀和后背可以很好地缓解他/她的情绪)我跟她说,我在老家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这属于撞邪了。
钱姐痴痴地看着我,似乎我成为了她此时心里最大的依靠。一般我们这些修者,不会对情绪不稳定的亲属讲述太清晰的“原理”,因为这种时候,越清晰的原理越容易让亲属担忧。撞邪是一种很好的解释,两个字既传达了意思,也显得问题不是很大,而且大部分人就算从小在城市里长大,也是能明白撞邪是什么意思的。
果然,听我这么说后,钱姐似乎放心了一些,她拉着我的胳臂问,既然你见过,那你知道怎么处理么?我不太确定让王奶奶的家人知道我真实身份会不会带来一些困扰,我只好说我见过村子里的老人处理过,知道一些方法。
钱姐让我试试,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有些触动,那是一种人在非常困难时才有的求助的眼神。当你处于人生的艰难期的时候,你能成为别人需要的人,是一件非常快乐的事情。我当时便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这次我都要帮王奶奶家度过这次难关。
但现实往往比想象残酷的多,我已经远离了一线多年,手里的法器、材料都不全,对于动物上身问题,一般有三种处理方法,第一种就是商量,不过与鬼物不同,跟动物灵商量可没那么容易,一般敢下手附身于人的动物多少都有些实力,不是提供一场法事就能解决的问题。第二种便是斗法,一些专门处理动物附身问题的修者会经常与动物斗法,但我目前对自己的实力心里没数。第三种方法其实是一种讨巧的方法,那便是“找天敌”,我记得师父曾处理过一次蛇灵附身于人的事情,最后是用了12只正当年的大公鸡,摆出金鸡阵,那蛇灵才离开了人体。可是第三种方法的前提,是我要知道到底是什么动物附身在王奶奶身上。
“猫笑狗叫狐狸眯眼俏”这是一句老话,专门在说动物附身于人时的一些基本情况,虽然实际情况并不像这句话所描述的那样,但不同的动物附身于人确实会有不同的表现。
我让儿子在客厅陪着钱姐,又回到了王奶奶的房间。我估摸着她应该已经吃完肉了。
一推门,又让我一惊,这被附身的老太太正正襟危坐地坐在床上,面对着门,看样子就是在等我。看到我进门,她冲我笑了一下。
我明白,虽然有着王奶奶的样貌,但此时此刻“皮囊”里的并不是王奶奶,而是它。我站在离床三米的地方,它清了清嗓子,声音非常嘶哑有一些古怪,像是喉咙里面堵着一个什么东西的感觉。
“坐。”它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是跟我说?我心里有些嘀咕,它有些不耐烦地看了眼我身旁的椅子,我走过去坐了下来。
“敢问上仙怎么称呼?”我师父给我讲过一个道理,动物灵有一个通病,喜欢被人捧,比如你见到黄仙千万不能说黄鼠狼这些称呼,怎么高大上怎么称呼肯定没错。
果然,我上仙这个称呼让它有些受用,我看到它神情有些愉悦。
“活的久了,名字忘了。”它说。
“上仙修行日久,这些俗事不记也罢。”
“你若没事,不要来打扰我,我知道你和他们是不同的。”它说道,语气很有力度,似乎是在威慑我。
“其实有一小事想打扰上仙。”我小心地说,我很清楚跟动物灵交流,很容易莫名其妙地就把对方惹毛了,惹毛对方是我不愿意见到的。
“说。”
“只是这老人与我有些渊源,所以想问问上仙能不能移仙驾到更尊贵的地方?您看着老人,年岁已老,说实话也不适合上仙驻足。”
我说的时候语调很轻,语速很慢,而且故意说的非常温柔,这就是为了不让它动怒。
它有些不乐意地瞪了我一眼,但还没到生气的程度,它有些狡诈地冲我笑了一下:“门外有个少年吧,从味道上与你有些渊源,要不我去他身上?”
我愣了一下,心里一股怒火,那是我亲儿子啊,不过我又告诉自己必须冷静,因为我现在任何冲动的行为可能会导致王奶奶遇到更大的危险。
我眼下所必须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件:套话。我必须尽可能多地套话,套出它更多的话,我才能知道到底该用什么方法处理。
“上仙玩笑了,晚辈看上仙今天用了一些肉,若是有别的想吃的食物也可以跟我说,我给上仙准备。”
这话让它颇有些受用,它点了下头。
“等我完全拥有了这具肉身,我便传你一些精妙的仙术,也不能让你白白伺候我。”它有些满意。“我有些想吃些瓜子花生之类的,可惜这里没有。”它说。
“肉还想再吃一些么?”我小心地问。
“带血的肉越多越好,不带血的肉不吃也罢,瓜子花生是不可少的。”它说完这话,便转过身不再搭理我。
我恭敬地告退,走出了王奶奶的房间。
带血的肉,这其实并不让人奇怪,基本上附身与人后的动物灵都需要血来补充一些精气,王奶奶身上这个动物灵说实话真心算善良的了,它但凡不顾及一些,其实原本可以攻击钱姐,因为活人的精血对它们而言是上佳的补品,而如今它也只是想让我准备一些带血的肉而已,可见这个动物灵心里是有分寸的。
至于瓜子和花生,这倒是让我有些在意,喜欢吃瓜子和花生的动物?莫非是灰仙(鼠)?在我生活的两湖,其实鼠仙很少见到,不是没有而是相比于北方的规模,南方鼠仙或者说鼠类修行动物确实较少,我不是很确定如果真是一只鼠灵附身在王奶奶身上,到底该怎么处理。
我回到客厅,跟钱姐简单说了情况让她心安一些,我劝她回家住几天,她拒绝了,还说一会自己的老公(王奶奶的二儿子)就会过来陪自己,我嘱咐她不要轻易进王奶奶的屋子,然后跟她说我需要出去买一些东西,她便让我一个人去,留下我儿子陪着她。
可能因为钱姐脑子一直很慌乱,她也没有给我一些买东西的钱,我只好拿着自己的钱去买瓜子和花生。说实话,那天我身上总共只剩下40多元钱,买花生和瓜子的时候我确实有点心痛,但我明白有些时候人要有良心,如果这些瓜子花生真能让那个动物灵心情好一些从而减少对王奶奶的伤害,何乐而不为呢?钱什么时候都是可以再赚的。
从超市出来,天上有些下小雨,几滴雨水滴在我头上,忽然让我想起一个事情。
那是很多年前,我在岳阳经历过一个类似的事情,一个渔民在洞庭湖打鱼时被一个鱼的灵附身了,浑身长满类似鳞片的东西,而且嘴里一直吐泡泡。之所以我忽然想起这个事情,是因为当时那个鱼灵的处理用了一个非常奇特的方式——有时候我们发现动物附身于人的时候,总会本能地觉得动物灵是坏的,但实际上很可能动物灵石不得不抢占人的肉身,为了完成某个心愿和目的。当时那个鱼灵就是为了夺取一个肉身去救自己深爱的另一条鱼——那条鱼被渔民抓走了。
我并不是那个事情的处理者,只是因为一些渊源而旁观了整个过程,其实那个事情对我影响很大,那个鱼灵只是想去救自己心爱的另一条鱼,动物多占人类肉身,无论结局如何都是会背负巨大因果的,那鱼灵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但它最终为了心爱的那条鱼,义无反顾地走出了这一步。这已经不是电影和文学可以展示的故事了,而是完全超过我当时想象力极限的一个事情,世间万物真的比我们肉眼看到的要深远的多。
可能每一段果的背后,都有极其复杂的因。
天上的雨水让我有些冷静了下来,一个修行了很久的动物灵(可能是灰仙)为什么会去抢夺一个70多岁的老人的肉身呢?从钱姐给我讲述的过程来看,这并不属于那种“意外撞身”的情况。有一些动物附身的情况,是动物灵意外撞入了人的肉身,比如中国很多地方都有一个传统:人刚死后,不允许身体旁边有任何动物出现,以防止诈尸。其实诈尸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上都是意外撞身的情况,并不是动物有意去抢夺某一个肉身。
王奶奶并没有死去,只是因为心梗而身体虚弱,这个灰仙夺取了它的身体,我想应该有属于它的某个原因,如果从这个角度入手,就算不用斗法,就算我现在没有足够强的灵觉,事情可能依然能够妥善的处理。
一滴雨水像专门为我制作的一样,落入了我的眼中,我眨了下眼睛,感觉人生忽然进入到了一段新的轨迹,我原本以为我会长期离开这些神秘的事情,但缘分让我的生命轨迹终于还是再次汇入到了神秘世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