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亮，林西微和姐姐就爬起来，外婆已经不在房间里，她们在做饭的小屋子里找到她，她正在洗菜，灶上架着一个黑黑的铁锅，里面的粥在翻腾着。
她抬头看了看她们，继续低头洗菜：“今日怎么起那么早？”林西露走过去蹲下来帮忙，林西微也跟着过去挨着姐姐蹲着。她碰了碰姐姐，姐姐用手肘顶了她一下算是回应。
“外婆，昨晚我们听到有人哭，就在屋子后面巷子那棵柿子树下。”外婆没有立刻回答，走到灶头那里，把灶里的木柴都抽了出来，把还在燃烧的那一头插到灶底层的灰里，然后用一个勺子在粥里搅动。
林西微跟姐姐一直看着她把这些做完，直到她蹲下来继续洗菜才开口：“哦，我想起来了，上面张家那个媳妇的最近牙疼得厉害，估计是她哭呢。”
在院子里看表姐他们打扑克的时候，林西微跟林西露把昨晚听到的又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小表哥想了想，对她们俩说：“哪有牙齿痛半夜到外面哭的，估计是上个月死的那个女人回家进不了家门，就在外面哭。”他说得很自然，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虽然在太阳下面晒着，林西微忽然全身发凉。
到了晚上，她们两个哪里敢睡，西微外婆狠狠的往舅爹舅妈家瞪了一眼：“我明天非得把小成打一顿。”坚持了一两个钟头，她们俩眼皮就沉得不行了，靠在床边的墙上，就是不肯躺下。
西微外婆起身把煤油灯点上：“好了，点着灯睡，这下不怕了。”随后抱着她们俩躺下了，这一夜安静到天亮。
……
接下来几天都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林西微和姐姐觉得应该相信外婆的话，那就是村里牙疼的女人的哭声。
外公说西微和西露需要出去走走，多晒太阳多活动，晚上睡得香。于是带着全院子的小孩到山上的草地上摘野果，烤红薯。
这里的草地不大，但是很长，像一条长长的绿围巾，从很远的地方铺到这里，再从这里延绵到很远的地方。
草地上有一丛一丛的小树，有些树上长了红色黑色拇指大的果子，就这样边走边摘。
忽然小表哥叫了起来：“那里你也敢去摘，那是最厉害女人的坟，赶紧下来。”林西微撒丫子就跑，踩倒了一丛高高的草，锋利的草叶子刮着她的腿，冲到外公那里抱着他就不撒手，眼泪哗啦啦流着。
表姐帮林西微把掉的鞋子捡了回来帮她穿的时候看了她刮得一条条红印子的小腿：“呀，你小腿流血了，我去找点药。”表姐跑到十几步远的地方找了起来。外公看了一眼那堆坟，忽然脸色煞白，呆站了一会儿。立刻让大家收拾收拾到山下的田里挖红薯。
从上往下望，田地像鱼鳞一样，一块挤着一块，从山脚一直延伸到马路边，这是梯田。大表哥说要找土地表面开裂比较大的挖，一锄头下去，大概挖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红薯。
外公带着两个表妹，在旁边一块空地上捡干土块垒起一个中间空的小土堆，然后找了些干草点起火来塞到土堆中间，两个表妹在田埂上跑来跑去，抱来许多干草，直到外公说“够了够了”。
他们把红薯上面的泥清理掉，搬到燃烧的土堆旁边，待到火苗熄灭，把红薯全部扔进土堆中间空的地方，然后用木棍把土堆砸塌，烧得很烫的土块，很容易就碎了，把红薯全部埋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红薯烤熟了挖起来吃，烤熟的红薯真是香，吃得满手满嘴黑黑的。
吃完去小溪边洗手，那小溪真是清澈，大概一米多深，站在岸边看着水底下一群游来游去的跟虾子差不多大的小鱼，林西微禁不住伸手去捞，可是哪里够得着，倒是把它们都吓跑了。
这溪水真是凉，比吃冰棍还要舒服，小表哥站在浅水处泡着脚，林西微也挽起裤脚，跟着过去了。
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她站到旁边，用手在刚才站过的地方找着，水底都是小小块圆滑的石头，她碰到了那个有点尖的东西，从水里捞了起来。
是一把小小的金属的锥子，比她的巴掌稍微长一些，通体是银白色的，手柄上有个小小的洞，上面有些奇怪的花纹，真是一件好看的东西。还好没有其他人看到，林西微立马放进口袋里，生怕小表哥抢了去。
这一天真是快乐，玩到差不多太阳下山，回到家的时候，外婆已经把饭做好了，接过他们带回来的两个篮子的野果子，外婆说，这么多，可以一半留着吃，一半拿来泡酒喝。
晚饭过后，又是全院子纳凉的时间，各自搬着凳子到院子里坐着。林西微一个人在屋里翻找，找到一根棉线，把今天捡到的锥子用棉线栓着，挂在裤腰上，这样即使锥子从口袋里掉出来，也不会弄丢。
外公没有像往常一样最早在那里拿着烟斗等着大家，而是在屋里跟外婆嘀嘀咕咕，外婆时不时看林西微一眼。过了一会儿，外婆把我叫进屋子，然后走到我们睡觉的房间里，她从床底拉出一个箱子，借着灯光，可以看到那是一个黑色的木箱。
外婆吹了一下箱子上的灰尘，自己被飞扬起来的灰尘呛咳嗽了。箱子打开后，只看到一箱子的旧衣服，只见外婆一只手伸到箱底摸索着，摸索了不一会儿，手拿出来的时候，握着一个什么东西。
她把我叫到跟前，打开手中的布包，拿出一个坠子，用一根红绳栓着。外婆帮她挂在脖子上，她拉着那坠子看了半天，只觉得那东西像牙齿，不像别人戴的珠宝之类的。
外婆帮她把吊坠塞到里面，贴身放着，嘱咐她千万别摘下来。然后领着她去藤篮那里倒出一半野果子，拿到院子里跟大家一起吃。
外公依然吸着他的烟斗，逗着他们几个小孩玩。舅妈正在跟外婆说林西微和林西露上学的事，外婆说过两天让外公去找老师说说。
白天玩得很累，很快就睡着了，半夜被什么声音吵醒了。林西微看着窗外，有个人影站在那里，发出一连串细细碎碎的声音，她大叫一声，紧紧抱着睡在旁边的外婆。
这一叫，把一个屋子的人都吵醒了，外婆跟舅舅舅娘说林西微做噩梦了，舅舅舅娘安慰了她几句，回去继续睡了。外公披着一件外衣，打开屋子的后门，走到巷子里。
大约过了半个钟头，外公脸色铁青的回来了，把外婆叫了过去。林西微和姐姐在房间里一直盯着那窗子，那一夜要是再有点动静，估计她就得吓晕过去了。
早上一起来，林西微看到外婆提了个猪头回来，她把一只大锅放到灶上，加了大半锅水，然后把猪头慢慢放进去。她让林西微赶紧洗漱，换套干净衣服，等下跟她出去一趟。
“姐姐也一起去么？”她问道。
“不用，就你跟我。”
林西微有些失望的答应着。过了半个小时，猪头煮好了，外婆找来一个大竹篮，用一个浅浅的印有红花的盆子盛着猪头放竹篮里，然后从屋里拿出一些香烛纸钱，外加一瓶酒，三个小酒杯，以及三碗饭。外婆提着这一大篮东西，林西微跟在后面静悄悄的走着。
待外婆停下来的时候，林西微环顾四周，这不就是那天小表哥让她不要站的地方么。外婆拿出篮子里的东西放在坟前，用火柴点上香烛，分三把插好，倒上了第一轮酒，嘴里念念有词：“小孩不懂事，惊扰了......不要见怪。”
再倒上第二轮酒：“快来吃肉喝酒，吃饱了回去吧，有什么缺的少的，托个梦，我给你送来......”
倒完第三轮酒之后，外婆并没有说话，用袖子擦了擦坟前石头上的一个红道子，擦干净之后，就把酒倒在坟前，猪头、饭、还有酒瓶子都收到竹篮里，然后带着林西微回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