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半夜,去村里开会的外公外婆他们才回来。平时村子里谁家有丧事,村子里每家都至少派一个代表到那家开会分配工作,然后第二天集体帮忙招待客人还有其他的许多杂事。一般女人们砍柴、煮饭、洗菜、上菜......,掌勺炒大锅菜一般由男人来完成,还有买菜.....活真是多。
外公就是跟着去凑热闹的,活肯定是外婆还有舅舅他们干,他只管拿着烟斗在巷子里逛。林西微问外婆她明天要做什么,她说要洗碗,而且负责召集洗碗的人。舅舅要帮忙摆桌子凳子,还有上菜。那时候村里办丧事喜事的凳子都是长条凳,每张八仙桌摆四张长条凳,坐八个大人,带小孩的自己安排坐中间还是抱着,算人头的时候不把小孩算上。
第二天,所有人早早的起床,吃了早饭之后,外婆他们就出门去了。大人忙碌的时候,小孩最是热闹,在大人旁边跑来跑去,并不懂得人死了要悲伤,而大人们至少要装着一脸严肃。桌子从三宝家门口一直摆到巷子里,一帮小孩抢着帮着搬长条凳,认真的摆好。巷子里的石板并不是完全的平整的,所以凳子放不平,有一点点摇晃,但是村子里的人总能平稳的坐着。
凳子摆好了,就开始摆碗筷。碗筷是租的,不够的话就从村子里各家去拿,所以每家都会有些大碗小碗的底部是刻有字的,方便在事后尽快找到自己家的碗。每张桌子按大人的个数分配,八只碗八双筷子,带了小孩的自己去拿碗筷,会有个专门放碗筷的大篮子。
暂时只摆了七八桌的的碗筷,因为中午来的是过世那个人的家属,人数不多,加上帮忙的人,七八桌就够了。在巷子里有一块不大的空地,用砖块垒砌了三个土灶,土灶旁边,一块厚厚的大木板架在几块搬来的石块上,木板上都是刀切的痕迹,一道叠着一道,一看就是做了好多年的案板。
上面摆着两把油腻腻的大刀,刀旁边是一堆肥瘦相间的猪肉,肥肉泛着油光,瘦肉粉粉的。听说今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杀了两头大猪,大案板上就是其中一头猪的肉。
三宝家的方向开始人多起来,放着鞭炮,有人跑来说道公来了。道公就是专门做法事,超度死者灵魂的人,一般会来5个左右,带着唢呐,锣,大镲,这些东西,外面穿着花花绿绿的袍子,头上戴着的帽子有些像唐僧的,只不过上面每一块带尖的地方都印了一个掌管着阴司不同职务的官,林西微没有数到底有几个,就跑去村口了,听说二老婆家里的亲人来了。
村口放了几张草席,三宝带着小宝跪在草席上,旁边还有三宝的爸妈和几个兄弟嫂子。小宝傻傻的跪着,时不时偷瞄旁边的大人,大人们安静的跪着。二老婆的家人走得很近的时候,大人们好像约好似的放声大哭,小宝被大人们吓了一跳,也跟着哭起来。
二老婆的家人也跟着一个个跪在席子上哭起来,有些低着头不出声。负责分发孝杖的女人们把孝杖塞到二老婆亲人手里,并给他们绑一根白孝布在手臂上,有些绑在头上。孝杖是今天早上女人们做好的,用的拇指粗的竹子,截取差不多到大人的胸口那么长,两头都削平了,然后在稍细那一头开条缝,夹上一个用纸钱叠好的小三角形。
确认每个亲人手里都拿了一根孝杖之后,女人们便一个个把草席上跪着的人劝起来,劝的时候,女人们也被那个场面感染得流着眼泪。小表妹在林西微耳朵边悄悄说:“那些人好假,刚才满脸的泪水哭天喊地,一站起来就停了,哪有那么快。”她是看多了这种场面,已经了解了这种的路数。
到了三宝家里,二老婆的亲人们开始上香,接着又是大哭,众人劝过几轮,终于是平静下来,找了空凳子坐下。围着大红色的棺材,放了半圈的长凳围着,长凳上坐满了人,另外一边放着两张长凳,吹吹打打的道公门坐着,有两个拿着大镲的,围着棺材转着跳着,嘴里唱着听不懂的词。转了一圈之后,就站在棺材头那里,两个人对着耍大擦。棺材四周挂着许多画,上面画着人死了之后在地狱可能要接受的惩罚,就是炼狱,下油锅、绑在烧红的柱子.....场面残忍,我没敢再往下看。
到了开饭的时间,屋外的人都散去,坐在长凳上的人留了几个守着,其他人都在外面找桌子坐下。负责上菜的人端着一个长方形大木盘,盘里放着八大碗扣肉,这是第一个菜。接着后面一个端着八盘白斩鸡,之后是炖猪蹄......。男女一般是分开坐,男人的桌子上会额外上一大壶米酒,用的是那种长嘴的铝壶。
女人们边吃边拉家常,男人们劝着酒,两碗米酒下肚,脸开始红了,就有人叫着要猜码,输的得喝一碗。大多数人很快吃完散去,剩下那么三四个不知趣,什么场合都要喝倒的人,在桌子上猜着喝着叫嚷着,喝到菜凉饭凉都不肯下桌。
巷子里的空地上,外婆带着几个女人在洗碗,旁边掌勺的大厨又开始忙碌起来,指挥着洗菜切菜的。晚上全村的人,加上中午来的这些人,下午还会来更多的人,有些亲戚关系的都会来,少说也得四五十桌的饭菜要赶着准备好。桌子只摆了二十多张,人们轮班的吃。
负责砍柴的女人们背了更多的柴,还有干的茅草,堆在土灶旁边。外婆她们洗完碗,在篮子里整齐的码好,放到屋子的墙根下,便可以回家休息了,等晚上大家吃完之后再洗一轮。
下午的时候,陆陆续续有人到,先是去三宝家里上香,过礼,然后就走开,有些在屋外坐着,有些到村子里寻熟人聊天去了。有个舅公到家里来了,他在大门外就叫着外公的名字,外公站起来迎舅公坐下,外公把烟丝袋递给舅公。舅公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叠烟纸,撕了一张下来,摊开放在大腿上。从袋子里拿出一撮烟丝,放在纸上,两只手麻利的把纸卷起来,烟丝卷在中间,两头长出来的纸往里一塞。每一个会抽烟的老头都卷得一手好烟,大小合适,不掉一根烟丝。
接近晚饭时间,村子里几乎每家都没有人了,在巷子里找空位子坐好。
那几个喝酒的人,还在喝着,只是放慢了速度,说话都说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最后没能说一句全的,就咧嘴笑着。其他人也没理他们,聊着自己的。每个村子里都会有那么几个烂酒鬼,大家都习惯了。
菜又陆陆续续的上来了,前面几乎都是肉,炒的,炖的,蒸的,林西微最喜欢的是最后一道,白菜汤,干净利落的把前面吃的肉给带下去。
一吃完就被表妹她们拉去玩了。村里的孩子总是那么胆子大,半夜去田边照牛蛙,天黑到上山放夹子,哪里都敢去。而现在,表妹她们拉林西微去看道公做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