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夜色之下空旷的山谷中,姬武摇摇晃晃、漫无目的的走着,他手里拎着一坛酒,每走几步就仰头喝上一口,每当放下坛子时都会给他带着一个踉跄,就这样离元溪城越来越远,究竟自己走到了哪里他也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
他领口已经湿透,不知道是酒洒的,还是泪浸的…
不知什么时候,一轮满月升上了夜空,当月光洒满大地时,他终于安静了下来…
……
“媚娘,给婶子来两斤豆腐。”
小镇上,一条人来人往的街道边,武记豆腐店刚刚开张不久,却已经得到了附近街坊邻里的认可,每天做出的豆腐都能卖完,因为不仅这家豆腐店的东家长得可人,做出的豆腐也像人一样,白白嫩嫩的,让人看着就有一种想上去触摸的冲动。
武记豆腐店不大,临街的店面只有十几尺宽,店面后还有一个小院,院中的桃树下立着一方石磨,每天天还没亮媚娘就早早起床,洗漱完毕后就将泡了一夜的豆子一碗一碗的倒入石磨里,自己推着石磨一圈圈的转着,将那些豆子碾成了豆浆后再将豆渣捞出,然后再把那豆香四溢的浆汁用文火煮沸,稍微静置后加入少许石膏粉,最后把凝结出来的一层层豆花用干净的纱布捞出,放到方方正正的木格子里用木板和石头压实,豆腐就这样做了出来。
撑船、打铁、卖豆腐可谓是人生三苦,媚娘一人就占了其中之一,也许是只有在这劳累的一天中度过后,方才不会去想那些她不愿想起的往事。
对,她也许是在逃避什么。
早上,太阳刚刚升起时,武记豆腐店就已经摆上了还冒着热气儿的豆腐,甚至直接或间接改变了附近人们的饮食习惯。
“刘婶儿,一大早就做豆腐啊?”媚娘笑着,将切好的两斤豆腐用荷叶包好,递到了来人的手上。
“可不吗!我孙子一大早就嚷嚷着要吃你的豆腐,这不,回去后还得忙活半天…”刘婶一边接过豆腐一边笑着说。
媚娘一听这话,头上立刻挂满了黑线,但还是客客气气的回应:
“刘婶儿,应该说要吃‘武记’豆腐店的豆腐…”
“这不都一样嘛!哈哈哈…”
刘婶说着将四枚铜钱放到媚娘手心,大笑着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大早就郁闷不已的媚娘,而这样调侃的话这她一天还要听不少,甚至连一向不问家务事的男人们也开始陆续加入到这来买豆腐兼调侃甚至调戏的队伍里。
“早知道就应该开个棺材店了!”
媚娘有些懊恼的一刀切下,将白嫩的豆腐一分为二。
“怎么了媚娘?今天又有谁欺负你了?别怕,让你大哥给你出头!”
闻声看去,原来是隔壁铁匠铺的李姐,她和一个打铁的汉子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儿子,日子虽然过得有些清苦但却其乐融融,两口子的心肠也很好,对孤身一人来此地开店的媚娘照顾有加,这让媚娘她很感动。
“没事李姐,我刚才是要试试这把切豆腐的刀还快不快…”
“哎呦!哪能用那么大劲儿啊!刀钝了就过来让你大哥给磨磨…”
这就是媚娘现在的一天,很有规律,也很惬意。然而这真是她现在想要的生活吗?
自从上次变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变成媚娘的她没有再变回那个叫姬武的人,那是因为那个叫姬武的人已经在一个多月前崩溃了,肉体的超负荷以及生命的透支,加上一连串无法承受的精神打击,此时,那个叫姬武的人,也许已经死了吧?
媚娘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内心深处不愿变回去,怕?迷茫?还是深深厌恶着另一个无能的自己?此时的她自己也说不清。
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天气明显转凉,这天清晨,媚娘换上了一套略厚的暗红色罗裙,三尺青丝还是用一条青蓝色的发带固定。当她像往常一样打开门板准备开张时,突然听到外面不远处有人正嘻嘻哈哈的笑着,而其中还夹杂着狗的哀鸣。
寻声望去,只见街角边一个卖早点的地摊前,四五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正坐在摊前,嘴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馄炖和烧饼,其中一个人手却抽出炉子里的火钳子,将烤的通红的一头扎向一条狗的后背,顿时‘嗞啦’一声,紧接着就是狗的哀嚎。
“求求几位爷,就算可怜可怜我这个孤苦的老头子,别再折腾我这条狗了…”
摊主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那条狗应该是一大早跟他出来的家狗了,看着自家的狗被人这样祸害,老人苦苦哀求着。
“老东西!吃你的是瞧得起你!用你这条土狗乐呵乐呵,你还不愿意了?”拿着火钳子的地痞眼一瞪,对着那条狗就是一下。
又是一声哀嚎,奇怪的是这条狗只是向后退了几步,并未远离那个老人,显然,即使后背被烫的焦烂,它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主人。
“求求几位爷,这顿饭我不收钱,就请几位放过我这条狗吧…”老人继续苦苦哀求。
“啥?老东西!你还想要钱?…”
正当这几个地痞准备向老人动手时,就听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呵斥道:
“哪里来的地痞流氓!连狗都不如!”
几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正向他们怒目而视。
这几人先是一愣,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都有些恍惚了,可这恍惚只持续了片刻,就被这女孩一声呵斥给打断了:
“骂你们狗东西都脏了狗的名声,还不快滚!…”
媚娘继续骂着,完全没顾忌自己大家闺秀的形象。
那几个人这才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将袖子往上挽了挽,向着媚娘就走了过去。
“呀呵!没想到咱们这里还有只金凤凰,我说小妮子,你是不是急着想跟我们哥几个乐呵乐呵…”
说着,就伸出一双油腻的手向媚娘抓去,可手刚伸了一半儿,就听‘当’的一声响,再看时这人已经躺在了地上。
“我说妹子啊!你一个姑娘家胆子也忒大了吧!这些都是流氓混混,你就感这样出头露面!”
媚娘扭头一看,原来是铁匠铺的大哥,正拎着一只打了一半的铁锅站在她旁边。
而这时,对面的饭馆和其他铺子也陆陆续续的走出人来,这些人每人手里都拎着各自铺子独具特色的生产工具,将那四五个地痞团团围了起来,因为大家都看到一个姑娘家都出来打抱不平了,自己要是再装看不见不出去帮忙,那以后就没脸在这地面上做生意了。
“你…你有种!”
几个地痞连忙扶起那个躺在地上哀嚎的比狗还难听的同伙,穿过人群缝隙仓皇而逃,他们也没有去想想,撂下的那句话对一个姑娘家来说是否合适。
晚上,油灯下的媚娘没有睡得太早,白天的事让她有些心绪不宁,她想,如果今天没有铁匠铺大哥和其他街坊的帮助,她该如何面对那几个地痞,现在的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移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几只竹筒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昨天那个在街角卖混沌的老头就慌慌张张的敲开了媚娘的豆腐店,央求媚娘帮他找找他的狗,说昨晚他的狗丢了。
“麻烦姑娘您了,这条街上也只有您能帮我这老头说说话了,麻烦姑娘去和街坊说说,叫上些人手帮忙找找,要是大黄出了什么事,那我可怎么活啊…”说着就哭了起来。
“您老别这样啊!我这不还没说不帮忙吗!您老稍安勿躁!”媚娘被哭了个措手不及。
说完她转身走进后院,片刻后拿了个小包裹出来。
“咱们走吧!”
刚出门,就看到隔壁铁匠铺李姐的儿子睡眼惺忪的出来尿尿,小孩子估计是晚上睡糊涂找不到夜壶了吧!
“嘎子!”
媚娘在后面叫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十分响亮。
“啊!”
嘎子被吓了一跳,正在喷射的轨迹突然凌乱了,尿了自己一脚。
“小武姐姐,你别吓我啊…”
嘎子回头看见是媚娘,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嘎子!你不是经常和小伙伴在附近到处跑吗?去帮姐姐找个很少有人去的地方,办完事后姐姐给你买糖吃!”媚娘哄着小孩说。
“好,好吧,可你得先转过去,你看着我,我可尿不出来…”
经过刚才的一吓,嘎子一点儿睡意也没了,领着二人东拐西绕的穿插在小镇的巷子里。
“就我们两个人还带着个孩子?”
老头见媚娘没有叫人帮忙的意思,有些不淡定的问。
“老人家,现在其他人还没有起床,我看这件事我们能搞定,就不用麻烦其他人了。”
这样说着,前面一蹦一跳带路的嘎子就停住了脚步。
“小武姐姐,前面有片空地很少有人来,我们经常在那里捉迷藏…”
刚走进这片空地,就看到不远处点着一堆篝火。
“我说,现在该杀了吧!我都饿了快一晚上了!”一个地痞说。
“这不刀刚磨好嘛!等一会儿就让哥几个吃顿香喷喷的狗肉!”另一个说。
在这五个人围坐的篝火上正架着一口锅,里面的水已经沸腾,而老头家那条大黄狗正被拴在旁边的一颗树上,一边哀鸣一边不断的挣扎。
“你们这些畜生!”
见此情景,媚娘再也忍受不住骂出了声,却将对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呀呵!小妮子!我们还没找你,你到自己送上门来了,看来哥几个今天不仅有好肉吃,还…”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媚娘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一样东西,直接扔到了他们围着的火堆上。
“轰!”
一声巨响,五个人同时被一股黑色的气浪给掀翻了。不错,媚娘刚才扔到火堆里的就是她连夜赶制的竹筒炸弹。
“轰!轰!”
紧接着又是两声爆响,媚娘又扔出去两颗炸弹。
片刻后,从烟雾里传来一阵阵让人揪心的人的哀嚎。
“别别!求女侠饶命...求女侠饶命…”
当烟雾散去后,五个“灶王爷”趴在地上开始求饶了,他们虽然没有直接被炸成重伤,但头发和眉毛都已经烧焦,不是他们起不来,而是他们不敢起来,有两个裤裆已经湿成一片。
“以后若让爷爷我…本姑娘看到你们,那就别怪我不手下留情了!”
几个人连发誓带磕头后,屁滚尿流的跑了。老头抱着自己那条相依为命的大黄狗,哭成了泪人。
“大黄啊,我对不住你啊,看你不见了,还以为你死了呢…”
这时嘎子在旁边揉揉鼻子小声嘀咕:
“谁说没看见就一定是死了呢!…”
媚娘闻言为之一愣:
“嘎子,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嘎子吓了一跳:
“没,没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说没看见就不算死了啊,这爷爷的狗不是还活着吗…”
此时的媚娘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嘴里重复默念着嘎子刚才的话:
“没看见就不算死,没看见就不算死…”
说着说着,她眼泪就流了下来,上前一步抱起有些惊慌的嘎子,一边转圈一边笑着喊:
“对啊!哈哈!对啊!说的好!说的好!没看见就不算死啊!没看见怎么能算呢…”
这时,东方的天空出现一抹阳光,太阳又要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