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兄弟俩真的是翅膀硬了！”
只听屋内“嘭“的一声巨响，木桌被拍得晃了三晃，鹿屠的手拍桌子拍得通红。此时桌子对面站着两个看似十六七岁的青年，耷拉着脑袋，像是犯了错误一般，不敢抬头看一眼，甚至都不敢大声喘气。这完全不像是平日里为非作歹的那种叛逆劣徒，此时的鹿灰兄弟倒像是两只温顺的小白兔。
已是深夜，鹿屠刚才那一嗓子足以吵醒不少睡梦中的居民，瞥眼看见周遭不少屋子亮起了灯，鹿屠这才将将平静了几分，干咳亮嗓后，长叹一口气，慢慢的坐到了木椅之上。
“我怎么跟你们说的？叫你们少惹是生非，多去钻研学问，修炼功夫。你们倒好！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搅和到一起，惹一堆麻烦!”鹿屠一股怒气全压在嗓子眼儿上，手一边抖一边指着鹿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爹，我知错了……”鹿灰低头，从头到尾没敢辩解一句，虽然他心里很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面对自己的父亲，他从来没有过任何顶撞之言。
鹿灰自幼丧母，父亲鹿屠一手把他拉扯成人，后来家里又多了鹿晚和后娘，鹿屠便是更不容易，在万恶崖那种地方拉扯着一家四口，平安活了十多年，鹿屠已是落下了一身顽疾。鹿灰鹿晚虽然不懂得什么仁义礼智信的大慈大悲，但他们却懂得知恩图报，以孝为天。
住进海角城以来，鹿灰鹿晚已经给父亲鹿屠惹了不少麻烦，今天鹿屠又气成这般，鹿灰早已没心思去想什么寻仇报复，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愧疚。
“是啊爹，我们都知错了，这次你怎么罚我们，我们都愿意接受的……您身体不好，就消消气吧……”鹿晚低头道。
“你也知道我身体不好？”说到这鹿屠面红脖子粗，已是按捺不住，狂咳了起来，鹿灰见状，连忙赶上前轻拍父亲的背部，而鹿晚则轻车熟路的倒好了一杯热水，恭恭敬敬地端到了鹿屠嘴边。
鹿屠举起木杯，抿了一口温水，咳意渐渐平复了下去，再抬头看这两兄弟，依旧没有抬头，本想再骂两句，但也还是轻叹一声后，就此作罢。
“鹿灰啊鹿灰，不是我说你，当年你莫名其妙地修炼了那什么人阶的功法也就算了，你的修为竟然也是逐年递减，现在鹿晚已经玄气九段，而你却退到了三段，照你这速度，你何时能赶上你的弟弟？”
鹿灰无话可辩，低头不语。
“哎，还有鹿晚，虽说你现在比你哥修为稍好那么一点，但你也不能放纵自己！你哥他惹是生非，你不劝也就罢了，你还想着去帮忙？更可恨的是，你怎么比你哥还狠？你还想把人家那……欸！”
“爹……我们知错了……”
“好了，别说了。”鹿屠手一摆，撇过头去，继而道，“现在看来海角城你们是待不下去了，不过也正好，再过两个月便是这海都一年一度的宗族青选，我看你们也差不多到了年龄，今年就去那试试自己几斤几两吧!”
“海都青选？”鹿灰眉头一挑，表情略带惊讶。
斐国东南沿海，共有二十一城，大小宗族约五十余个，每年七月，由斐国东南镇将王天富负责，在海王城召集大会，通过不同的比试方法，挑选青年才俊，分配到大宗族内修习更高深的玄技功夫，作为国家储备力量，在未来充当王朝新鲜的血液，亦或是被大的修炼门派看中带走。由于参加七月大会的青年大多为各城各宗族的精英子弟，亦或是各大宗门培养出的天才，所以七月大会也被称为宗族青选。
像鹿灰鹿晚一样出身平庸，想要通过青选出人头地的无名小卒也有不少，只不过没有宗族宗门的庇佑，这些人大多是在初试就被无情淘汰，哪怕是过了初试，也基本全会在后面的比试中落下阵来，更有者，被打成残废甚至于丢掉了性命。
虽说不公平，但天下就是这般，有多少事，是公平的呢？
“爹，你这次怎么允许我们去参加那个什么青选了？”鹿晚犹豫了片刻，一脸疑惑地看着鹿屠，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鹿灰鹿晚来到海角城这么多年，自然听说过那每年七月的海王都宗族青选，对于他们这些过惯了刀尖日子的少年，平静安逸的生活自然让他们浑身不自在，而参加那刺激紧张的比赛，和同龄人一较高低，作为消遣方式，对鹿灰兄弟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可鹿屠听说此事后，一直竭力反对鹿灰鹿晚参赛，鹿灰鹿晚也就因此作罢。
可此时次日，鹿屠竟然亲口叫鹿灰鹿晚参加那七月的比试，这一反常的举动，饶是鹿灰鹿晚想破了脑袋，也摸不透父亲的心思。
“没什么，男人总该出门闯荡一番，我总该不能让你们兄弟两个在家啃老一辈子当个废人。“鹿屠喝了一口水，忽然起身，在鹿灰鹿晚惊讶的目光下，慢慢挪向了一个屋子，却是没有再回头，“不早了，你们俩去睡一觉，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吧。”
“爹……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责怪我们也好，您这是……”鹿灰刚准备起身上前，却是被人从后拉住，回头一看，鹿晚站在那里，冲他摇了摇头。
再回首时，父亲已进了房间，消失在黑暗之中……
屋内。
“哥，你说父亲是认真的么。”鹿晚趴在鹿灰身边，问道。
“应该是。”鹿灰望着房顶，沉默了许久，继而道，“父亲不是随便做决定的人，如果他真打算让我们去那青选，应该已经考虑很久了……”
“其实，说实话，我倒是很想出去张张见识。毕竟，从小到大，在恶人崖有你保护我，在海角城，又太过安逸……”
鹿灰撇头，看着自己弟弟鹿晚，后者已经坐在了床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此时午夜过半，月明星稀，轻柔的光打在黑压压平静如水的海角城城墙上，温柔如母亲的眼眸。不知为何，一滴晶莹的水，划过了鹿晚的脸颊。
“我想我娘了。”鹿晚声音有点嘶哑，虽说平日阴险腹黑，但他终究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鹿灰咬了咬嘴唇，坐起来，竟是对着鹿晚的后脑便是一掌，笑了两声，“傻瓜，你还能想想你亲娘，我连我亲娘都没见过，你看，我比你惨，你是不是应该高兴？”
不得不说，鹿灰确实不太会安慰人，不过这句话刚说完，鹿晚脸上的忧伤竟是一瞬间无影无踪，和鹿灰一起傻笑了起来。
“对了，你是不是要突破玄气九段了？”
“嗯，我觉得两个月之内，我就可以踏入玄者行列。”
“不错，你小子比我有出息。“说到这，鹿灰没忍住幽幽叹了口气。
“哥，你一定也能行的，当初你修炼的速度比我快多了，可能只是因为这些年……”
“行了，别安慰我了！哈哈，你看我不也挺好的嘛！别看我才玄气三段，我想练，赶上你那是分分钟的事!”鹿灰一只手忽然搭到鹿晚肩膀上，用力一拥，冲他笑了笑。
鹿晚看了看鹿灰，后者笑得有多勉强，他自然看得出来，但他没有道破，只是点了点头。
“爹叫我们明天出发，你这小子一向赖床，我劝你还是早点睡吧。“鹿灰转移了话题。
“可是，爹没说去哪儿啊。”
“额……”鹿灰摸了摸下巴，“我觉得爹也不知道叫我们去哪儿。”
“哥，你的意思是？”
“嗯，他应该是叫咱们自己去找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那你觉得咱们……”
不等鹿晚问完，鹿灰突然跳下床去，到柜子旁猛翻了一通，不知从哪变出了一张黄旧的草皮纸，映着微弱的月光，摊开一看，竟是一张地图。
鹿灰手指一指，开口道：“你看，我们现在在的海角城，往西十三里，有个叫不幽镇的地方，这不幽镇依山而建，在绿园林的最西边，正是天地玄气丰盈，奇宝灵药多聚之地。我们虽说修为不高，但海城这些地方不同于万恶崖，有点玄气就够用了，而且你我都没什么能用的玄技，我想爹的意思就是叫我们去寻点能够实战的东西，好好备战宗族青选。”
“额，哥，你咋知道这么多？”
“笨蛋！“鹿灰抬手对着鹿晚脑门儿便是一弹，鹿晚没来及闪躲，一个红点便狠狠地烙在了他额头上，看着都疼，“你忘了？你十岁那年，在万恶崖，咱们俩准备偷一个强盗，在他家里蹲点时，偷偷听到他和别的恶人商量计划，那时他们准备去抢什么运宝雇佣队，之间就有说过什么关于灵宝药材的事情！”
鹿晚双眼一亮，恍然大悟一般，看着鹿灰。
“想起来了？”
“这个，忘了……”
“……”
夜深人静，唯独鹿灰鹿晚房中，闹声不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