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中已有家丁搬了条凳,将张婆子水缸粗的身子按在上面。听得柳姨娘一番话,张婆子挣扎的力气立时尽失,心已凉了半截儿,伺候柳姨娘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想不到危机时候主子竟一点不留情面,五十大板,还不要了她的老命?!张婆子又气又恨又委屈,不免老泪纵横。
她哭着诉说:今日不知发了什么病,浑身奇痒无比,所以抬手挠痒痒的功夫碰了正上茶的琥珀,那蹄子茶盘没端稳当,茶盏翻倒,热茶湿了大小姐裙摆,真的不是有意的呀。好在冬日衣裳厚实,大小姐并无大碍,却不料琥珀那贱蹄子倒打一耙,夫人还未曾发话,她倒是先张罗开来,命人将她押了出来。
“柳姨娘饶命啊,柳姨娘饶命!”张婆子此刻只有求饶的份儿,沙哑尖锐的声音比杀猪声更加刺耳。
该小段为呈上启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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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消消气儿。”张氏美眸一转,扑哧儿一乐,在琥珀的搀扶下来到柳姨娘面前,亲热的说道:“张婆子虽有错,可也不必打五十板子,稍作惩戒便是。至于撵出府去,她那个年纪了又能到哪儿去安身?老爷为人仁厚,你我也不可坏了老爷的规矩,十个板子就算了吧。”
柳姨娘一怔,心道好一个歹毒女人,她以退为进不成,反倒被离间了!心里暗恼,面上一笑,拉住张氏双手,道:“还是姐姐想的周到,妹妹今儿也是气的急了,就按姐姐说的办,稍作惩戒吧。”
张氏微笑点头。她身旁的大丫鬟琥珀揣摩主子意思最是明白通透,见状下了台阶,对着家丁挥挥帕子道:“夫人的话你们可曾听见了?张婆子打翻茶盏,烫伤大小姐,还打碎了花瓶,这事启能说算就算?就算夫人仁慈,只赏她十个板子以作惩戒。”也算是对她最大的恩德。
说罢一番话既下了命令,又拍了张氏的马屁,同时将方才自己没端稳托盘的罪证摘了个一干二净,斜睨正怒视她的张婆子,厉声道:“动手!”
“是!”
一名家丁按住张婆子肩头,另有两名家丁一左一右抡起板子毫不含糊的招呼在张婆子臀部大腿处。
“啪!……”
“哎呀!”
板子毫不留情落下来,即便是冬日衣裳穿得多,张婆子也耐不住这种疼法,才一板子就已经哀嚎出声:“饶命啊,大夫人救命,大夫人救命!”现下她已知道自己的主子不会救她,倒是大夫人菩萨心肠,刚为自己减掉了四十板子,是不是能将剩下的板子也一并减了去?
红颜暗自抬头,眸光扫过台阶上众人,又不着痕迹的看向嚎叫的张婆子。今日发生之事她虽不清楚来龙去脉,可十有八九是她在张婆子那件翠绿绸衣上洒了奇痒粉引来的。得到如此结果,也算是报了张婆子长久以来欺侮她们娘儿俩的仇。
不过诸葛府里的女人,倒是各个都不简单。柳姨娘先是以退为进,说要严惩张婆子,张氏向来注重当家主母的形象,若是今日真打了张婆子五十大板,她那个岁数怕是要一命呜呼,传到老爷耳里,柳姨娘赚得个铁面无私,正室夫人却成了草菅人命的恶人。
张氏也不含糊,当即来了个挑拨离间,顺势卖了张婆子一个好,既中了柳姨娘“曾经”的心腹,又破了之前的僵局反将柳姨娘一卒,柳姨娘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红颜微微眯起灿然若星的大眼,所有的思绪也只在一念之间闪过,已经想的通透,她此时的境地,是人人皆知的外室女,平日只能在外院做苦工,想要见到诸葛老爷那是难如登天,估计今日这样能见到诸葛家最高层几位人物的机会再也难找。
她不能一直这样让人欺凌下去,总得想个办法,今日即便不出头,张氏和两位姨娘以及三位小姐也不可能不知道她已不痴的消息,出了头,兴许还能赚得一点好处。
思及此处,张婆子那厢板子也数到了五下,约莫着也够出气了,红颜一咬牙,心一横,推了身前的婆子跪趴出去。
青石地砖搁的她膝盖生疼,但红颜眉头都未皱一下,直直扑到张婆子身旁,两旁执刑的家丁一愣,手里板子也不知是该落还是该停。
红颜搂住张婆子圆滚滚的身子,大声道:“夫人饶了张婆子吧,红颜愿代她领罚!”左右打了五个板子,剩下的五个她也承受的起,即便得不到老爷的注意,也能令张婆子承情,少了个敌人,何乐而不为。
银福被红颜吓的不轻,推了身旁的人就要跑出来求情,却被身旁徐婆子按住,低叱道:“疯子犯痴症了,你也痴了吗?不想活了!”
在他愣神之际。台阶上的张氏已眯起了高挑的丹凤眼,兴味盎然的问:“下面的人,可是红颜?”
红颜暗地里掐大腿,想伤心事,愣是逼出眼泪,抽噎到:“正是,求夫人饶过张婆子吧。”
“哦?”张氏微微一笑,缓步下了台阶,红颜只看到淡绿色的绣鞋左右轮替自雀石兰裙摆下露出鞋尖儿,不多时一道阴影已经罩在身前。
“你这丫头,莫不是痴病犯了?”
红颜咬牙磕了个响头,今日她真把上辈子没做过的事情都做尽了。面上悲切,声音颤抖的说:“红颜痴傻之时,多蒙张婆子照拂,自古羊有跪乳之恩,乌鸦有反哺之义,牲畜尚且如此,红颜作为人,如何能眼看着张婆子挨打。红颜愿以身代她!”
额头碰着地面,红颜心中算计的清楚,今日她的奇痒粉让张婆子挨了打,此时又代张婆子求了情。张婆子不仅不会想到一切事情皆是因她而起,更不会想到此乃她挑拨张婆子和柳姨娘的计策!还会感激她危机时刻挺身而出。她将张婆子说的不是亲娘胜似亲娘,柳姨娘岂会不疑?张婆子今后回到柳姨娘那,怕再也得不到信任。
“红颜秋月,红颜啊,你救救我吧……”张婆子疼的龇牙咧嘴,感动的一面流泪一面叫着红颜的名字,心中悔恨自己为什么要听了柳姨娘的话,去为难红颜这样的善良之人。自从红颜病好诸葛老爷一时高兴又赐秋月美名之后,诸葛红颜从此有了两个名字,那些下人高兴就叫她秋月,不高兴就叫她红颜。
张氏却若有所思,半晌不吭声。突然她好像觉得红颜有问题,就蹦出来一句:“疯子”是她将她推向两难的境地。
打疯子,还是不打?打谁,不打谁?
张氏沉思,红颜也暗自思量,她真的敢打她吗?她是诸葛老爷的外室女,此事人尽皆知,张氏就算真恨不得她死,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对她动手。诸葛老爷要的是家宅安宁,正房夫人做不到这一点,何以立足?。
就在这时,红颜却再次大度地说愿为张婆子受罚。你们别在为难她了,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要打我替她受罚。
诸葛府也是纪律严明的地,秋月又没犯法,怎么会无凭白故打她呢?但下人们看到红颜都居然求情,手中暂停。
局面正僵持境地尴尬之时,暖帘一掀,一位身披白狐大氅的端正君子走了出来。
红颜此时额头贴地,自然看不到此人,银福却看的清楚,来人正是两个月前随老爷前往北冀国行商的大少爷诸葛言然。
诸葛言然弱冠之年,身材虽不及银福高大,气质也缺了银福身上的男子豪气,但容貌颇有乃父之风,甚是俊朗不凡,一双剑眉含睿气,薄唇一笑露温和。乃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与商氏三少爷商少行,并称“圣京二公子”,是众多待少女字闺中之时的理想好友。
诸葛言然缓步走下台阶,周身的温润气质如沐春风,步履之间皆是潇洒之气。柳姨娘身旁的丫头环翠眉目含春,娇羞的望他一眼便已红着脸低下头。
“母亲,不多时宾客就到了。张婆子虽有错处,可也打了她五个板子,对她那个岁数已是不轻的惩戒,再者今日妹妹生辰,不宜闹的鸡飞狗跳,不如就此算了吧。”
诸葛言然面带微笑,实质上他与父亲回到府中,便已听说了此处的消息,父亲去更衣,自己来到棉帘后早已观察了半晌,张婆子平日嚣张跋扈,全仗着柳姨娘宠信,他也知晓母亲此番作为实是为了出些恶气,但父亲曾说,家宅安宁,男人在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再闹下去母亲所做之事也只能惹父亲心烦,他赶在此刻出来,亦是抓准了时机。
张氏精明之人,又哪能不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儿子已给足了她出气的时间,且给了她台阶,她当即一笑,摆摆素手,道:“罢了,既是大少爷求情,张婆子剩下那五个板子先存下,若是下次再犯,再罚个二罪并发就不轻了。”
张婆子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感动的,一张老脸泣泪纵横,家丁方放开她,便扑通一声趴倒在地,勉力起身磕头如捣蒜,感恩戴德的道:“多谢夫人,多谢少爷。”
诸葛言然对一旁的柳姨娘与秋姨娘点头算是招呼过,抬手扶了张氏左臂,笑道:“妹妹已在前厅等候,父亲此次带回许多新奇之物要赠予母亲。”
张氏眸中一喜,笑道:“如此甚好,我们快些回去。”
红颜一直趴伏在地,从诸葛言然掀帘出来,到他三言两语劝了张氏回去,始终没有抬头看上一眼。此时直起腰身望去,就见一个着白色狐裘大氅的背影缓步扶着张氏上了台阶。
红颜不免有些好奇的歪着头,传言中的大少爷也不知长成什么样子。正疑惑间,诸葛少爷似乎有所感知,回过头来。
二人四目相接,红颜目光触及诸葛少爷言然探究的眼神,立即垂下长睫低了头。他就是这具身子的兄长啊,前生她是独生子女,从未体会过有兄弟姊妹是什么滋味,今日多了个兄长,却与自己有云泥之别,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诸葛少爷言然则是研究的打量了红颜一番,并未多做流连便转回身去,与张氏谈笑,尽是说些此番前往北冀国的所见所闻。张氏开怀的合不拢嘴,柳姨娘也适时的赞许两句,不多时主子们已热热闹闹的进了堂屋。
主子们离开,这时所有的奴仆都松了口气,厨房众位下人面面相觑,呆立在月洞门边,似乎还未消化得了方才发生的事。
红颜却早已回神,起身揉揉疼痛的膝盖,搀扶趴在地上叫喊不已的张婆子。
“您没事吧?我扶着您起身。”
张婆子“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伤在臀部大腿之上,加之她身子颇为沉重,哪是红颜一人扶的起来的?幸好银福眼疾手快,自另一边搀了张婆子一把,总算让狼狈不堪的人爬了起来。
被暗算的张婆子还千恩万谢红颜的搭救之恩,红颜非常客气的回敬道:“小事一桩,你又何足挂齿呢?不过,以后做事小心点就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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