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一干人等正在府门外等候,只见一队人马朝这个方向走来。为首的男子跨着高头大马,眉如墨画,目若悬珠,一袭白衣更衬得他俊美非凡。方老爷见了心中暗暗高兴,吟雪真是有眼光,这年轻人确实不错。
朱友文翻身下马,走到方老爷身前,深施一礼,“小侄朱友文拜见方伯父。令弟友贞有公务在身,不能赶来迎亲,家父特命小侄前来带友贞迎亲,还望伯父见谅。”
方老爷心中不悦,但仍是笑容满面:“贤侄多礼了,身为朝廷命官当然应以家国大事为重,我们做长辈的又岂是不通情理之人。你们一路鞍马劳顿辛苦了,快快里边请!”
朱友文点头,将马交给管家,吩咐手下将彩礼搬进了方府。
于是,朱友文便被安排在客房住了下来,只待三日后吉时一到,便接上吟雪启程。
晚膳时方老爷方夫人作陪,还特意奉上珍藏多年的胭脂御。朱友文早就听说胭脂御是苏州一带出了名的好酒,千金不换,他曾多次托人来江南一带花重金采购此酒,都是空手而回,没想到今天居然有幸在方府得偿所愿,也算是不虚此行啊!朱友文一下子把一路上的不愉快经历忘记了大半,赶忙起身接过方老爷递过的酒杯。看着杯中闪着琥珀色光泽的琼浆,差一点就感激涕零了。他捧着酒杯坐回座位上,低下头先闻了闻,那沁人的酒香一下子钻进了鼻孔,真是好酒!他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那甘甜的玉露携着一丝辛辣,通过舌尖直抵心底,瞬间到达四肢百骸。朱友文眯了眯眼睛,从心底由衷地感叹,真是好酒!他举起酒杯,站起身道:“早就听闻胭脂御是酒中极品,小侄一直求而未得,今日一尝,果真名不虚传。承蒙伯父款待,小侄敬您一杯!”
方老爷听后哈哈大笑:“好好好,既然贤侄喜欢,今日我们就不醉不归!来,干!”
深夜,一道黑影闪进方府后院的小佛堂内。
“你来了。”跪坐在蒲团上的方夫人缓缓睁开眼睛,轻声道。
“是。”来人点头应道。
“将这枚玉佩和这封信送到太守府,”方夫人将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和一枚通体翠绿的环形玉佩,“记住,一定要亲手交给张太守。”
来人点头,俯身接过物件,转身开门,便消失在夜色中。
方夫人轻叹一声,望了一眼面前高大的佛像,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眼睛。
夜深人静,朱友文却是睡意全无。
胭脂御入口绵醇,却是后劲十足。晚膳结束后,他由府上的小厮搀扶着回到住处,躺在床上,便觉得天旋地转,不消一会,他便晕乎乎地睡着了。等他清醒过来时,门外的小厮已经退下了。其实他是被饿醒的,想想真是惭愧,他只顾着喝酒,甚至连吃菜都快忘了。起初方老爷还客气地帮他布菜,可喝到后来,两个人都有些醉了。一直到了深夜,方夫人也悄悄地退了下去。方老爷也因不胜酒力,醉倒在酒席间……想到这里,朱友文直想撞墙,天哪,估计他是第一位把主人灌倒的客人吧,这,这可成何体统啊!如果传到义父和兄弟们的耳朵里,自己可能永远也翻不了身了!想到这里,他懊恼地坐起身,摸索着下了床,走了出去。门外凉风习习,吹得朱友文一下子清醒了许多。他拢了拢衣衫,沿着石阶走了下去。一路上他也没有找到厨房,甚至连个可以打听的人都没有。
穿过回廊,趁着月色,他远远地便看见一株碧桃开得正艳,春风拂过,那淡粉色的花瓣便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这极美的画面让朱友文忍不住停下脚步。就在此时,他隐约发现桃树下的石凳上好像躺着一个人,他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定睛一看,真的是有人!他忍不住好奇,走了过去,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侧身躺在石凳上,睡得正香,花瓣落了满身满脸,她也浑然未觉。因为背着光,看不清她的容貌。朱友文舒了口气,准时府上的丫鬟躲到这里偷懒了。他正欲走,却被姑娘手中攥着的东西深深吸引——是烧鸡!看样子这姑娘是困极了,只咬了两口便睡着了。朱友文咽了咽口水,肚子也十分应景地咕咕叫了两声。他懊恼地揉了揉肚子,罢了罢了,和面子相比,还是填饱肚子比较重要。他看看四下无人,蹑手蹑脚地走到姑娘对面,抓住烧鸡——拽,再拽…朱友文囧了,这小丫头睡着了居然还紧攥着烧鸡不放!
“谁?是谁?”姑娘惊叫着坐起身,看到对面放大的面孔吓了一跳,“吓!你你你,你是谁?你想干嘛?”
“……”朱友文傻了,下意识的捂住了她的嘴。
小姑娘挣扎的更激烈了,大眼睛里满是惊恐。天可怜见的,早知道这样,打死她也不会半夜溜进厨房偷吃,不就是个烧鸡嘛,至于吗?这是闹得哪样啊啊啊!方诗雨发誓,以后再也不要一个人出门了,太惊悚了!怎么在自己家里都不安全?!
等等,这个认知让方诗雨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这可是在我家诶,我还怕什么?!她立马停止挣扎,瞪着这个在太岁头上动土,不,动烧鸡的不速之客。
嗯,这小子长得不赖嘛!呸呸呸,那也改变不了他偷她烧鸡的事实!
朱友文见她不再挣扎,便松开了手。
“喂,你是谁呀?干嘛抢我的烧鸡!”方诗雨气呼呼地质问道。
“你不也是偷来的!”朱友文硬着头皮吼了回去。
诗雨一下子就矮了半截,竟无言以对,支吾了半天,跟朱友文商量道:“要不我分你一半,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朱友文心中暗暗好笑,但表面上还是一脸严肃:“嗯,好吧。你要是分我一半,我就替你保守秘密。”
诗雨猛点头表示同意,遂十分心痛地看了看手中的鸡,没有办法啊,谁让自己这么不小心,偷吃被人发现呢?不过谁能想到这深更半夜的能被发现呢?唉,真是倒霉!
她不情不愿的把手一递,朱友文见状,毫不客气的撕下一直鸡腿,然后坐在石凳上大快朵颐。诗雨也气鼓鼓地坐回石凳上吃起来。
“嗯,对了,忘了问了,你是谁呀?”方诗雨一边啃着鸡翅膀,一边细细打量着他,问道。
“唔……”朱友文迟疑了一下,正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身份告诉她。
“哦哦,我知道了,你是张妈从乡下带来的远房侄子阿福是不是?”诗雨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朱友文嘴角抽搐了两下,真有种掐死这个小丫头的冲动。难道他就这么像从乡下来的吗?!
“是吧是吧?”见他不回答,诗雨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难怪晚上跑出来偷吃,肯定是小刀他们欺负你是新来的!等哪天让我碰见他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他!”随即她用十分怜悯的眼神看着朱友文,拍拍他的头说,“唉,真是怪可怜的。没事没事,过几天就好了,其实他们也都挺和善的,等他见你老实本分,对你放了心,就会对你好的。”诗雨老气横秋地向朱友文传授经验。
朱友文彻底傻了,天哪,就凭这傻丫头的脑子居然能在方府当值?
“喏,还饿不?这只翅膀也给你吃。”诗雨大方地撕下另一只鸡翅膀递给朱友文。
朱友文悲愤的丢下手中的鸡骨头,心一横,接过诗雨递过的鸡翅膀,三口两口就解决了,然后又满不在乎地开始染指剩下的烧鸡。
渐渐地,诗雨那泛滥的同情心渐渐被眼前的景象击垮,那只烧鸡不消一刻便进到对面“阿福”的肚子里。啊喂,那可是她偷来的烧鸡,是她的!
“那个…”她小心翼翼地道。
“嗯?”朱友文瞥了她一眼,吐出最后一块鸡骨头,打了个饱嗝,“怎么了?”
“没事了!”诗雨垂头丧气的道。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朱友文看着月亮已经沉了下去,天边已经泛白,便伸个懒腰,站起身。
“你要走了吗?”
“是啊,天已经不早了,回去补个觉,你也快回房睡会吧,小心白天犯困被你主子罚!”朱友文说完,优雅的转过身走进回廊。
诗雨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便看见朱友文离开了后院。
她恍然大悟,难怪他大半夜不睡觉,原来今天不当值呀!想到这里,她乐颠乐颠的跑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