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从来不曾遇见这些人.
如果不曾遇到,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如果可以.
许哲已经走了.
我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兀自瞪着眼睛.
这个姿势让我颇觉疲惫.我身上的伤更是让我痛彻心扉.尤其是在护士为我换药的时候,嘴唇都几次被我咬出血.
这场大火,几乎让我面目全非.
幸好我不是个靠脸蛋生活的美人,否则,以后的日子,该如何才能继续下去?
窗外阳光明亮,我怔怔看着,思绪纷乱.
其实在大火中听到许哲的声音那一刻,我便已经猜到**.
红颜,到底还是要比我们这一干俗人聪明得多,也高明的多.
那么许哲,在这整场事故里,你又是否真正明了自己是个何样角色?
不,你不知道.
你不过就是一个惯于自以为是的少爷,一个恨不得整个地球都会以你为中心,甚至他人的性命都要掌控在你手里,一个活在别人一心为他打造的幻想世界里天真的不知所谓的公子哥儿.
他以为他是天,是神,是上帝,以为自己真得是举重若轻,重要到可以震天撼地.
凝香院.
我早该知道的.
那样久远的一个地方,那样一段古老的已经只是属于记忆的记忆,怎么竟会突然在一夜之间升级而为这样炙手可热人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不过就为了引我入瓮而已.
而那个引子,竟然就是许哲.
不是无法理解,可我,真的,不想理解.
为什么?
双喜拧干毛巾,为我擦拭手脚.
我心浮气躁,却完全无能为力,动弹不得.
“还要多久我才能拆下这些该死的东西下床走动?再这样下去,就算不是被烧死,我也极可能成为植物人.”
“少胡扯.”她瞋怒,“想当植物人就那么容易?你是不是躺得太舒服,所以纯心打算让我一直这样伺候你?”
“是呀是呀.”我笑,“你可真厉害,一点小心思都逃不出你的眼睛.”
“你少做梦,你要真成了植物人,我立马掉头就走,第一个不认识你!”
我咧嘴,“别这样呀,我这几年也攒了点家当,如果你伺候我伺候的我满意,我就立遗嘱把财产都留给你.”
她恨恨看我,“就你那几个臭钱就想支使我?姑奶奶就是那么廉价的劳动力?”
“廉价?你不知道有多少下岗工人虎视眈眈地想来赚我的钱?虽然姐姐我不算什么富婆级人物,可省着点花,那些存款也够普通老百姓吃上几年都没问题.”
她嘻嘻笑,“那把存折密码告诉我,肥水不是不流外人田?”
我翻眼睛,却难掩疲意,“那怎么成,万一我真成了植物人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携了巨款潜逃怎么办?那时候我找谁去?”
她却不再说话,将毛巾拧干,帮我拉好被子,“累了吧,累了就睡会.”
我的眼皮开始打架,却还是笑,“嗯,真是不中用,这么一会就撑不住了,我先睡了啊,你也去吃点东西,别就跟着我瞎忙,最近你都瘦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低到不能再低,闭上眼睛,便睡了过去.可还是来得及听到她那声若有若无地叹息.
唉,双喜啊双喜.
我又在做梦.
也许是在医院里躺得太久的缘故,梦中的自己也还是躺在病房里.白白的窗帘,白白的床单,还有我身上缠满的白色绷带,虽然很多地方,都还渗着斑斑血迹.
我疲惫地张开眼睛看窗口的方向,没有阳光,可那里却还是白得有些刺眼.窗外有鸟啾啾叫的声音,春意朦胧.
然后一只红色的小鸟自窗口的缝隙飞了进来,径自落在我的床边.
我有些好奇,这鸟为何竟全身都是一种明晃晃的红?像鲜血的颜色,可我却不觉得恶心.
那鸟定定地看着我发了半天的愣,接着竟开始叹起气来.
“痛吗?”
它问.
我眨了眨眼睛,它居然会说话.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还是回答它,“不痛,已经快好了,哪里能一直痛.”
它却怔怔落下泪来,张开翅膀轻轻抚着我的脸,温柔地出奇.
“我不过就睡了那么一会,你怎么就变成这样?”
我看到它那晶莹的眼睛竟然是一种透明的蓝,让我不由想到晴朗的蓝天.
心里瞬间涌上一股熟悉的安全感.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它却突然慌张起来,“有人来了,记得不要随便吃陌生人给你的东西.”
说罢便扑闪着翅膀飞了出去.
我一愣,突然觉得胳膊上的伤口锥心一样痛,我呻吟一声,自梦中醒来.
有人推门进来,是护士,一个比较陌生的脸孔,到时间吃药了.
我一直看着她熟练地倒水,将一把药丸递到我嘴边,面无表情.
刚要张嘴,突然想起刚刚的那个梦,心念动了动,将脸偏到一边,“等一下双喜回来让她给我吃吧,我觉得不舒服,怕会吐出来.”
她极深刻地看了我一眼,伸出来的胳膊却没有动,“不舒服是正常的,吃了药才能好得快些,医生吩咐的.”
我莫名的反感,语气开始有些不善,“你放那里就行了,我说了会吃.”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可我还是感觉到她的神情明显僵硬,将水和装着药丸的塑料容器几乎是扔到桌面,转身离去.
窗外突然响起咕咕地笑声,我一凛,寒毛几乎全竖起来,沉声喝道,“谁在外面?”
却没有人进来,走廊里一片安静,好似根本就不曾有人.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可身上的伤让我有心无力,恼人的很.
正自着急,双喜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东西.看到我挣扎的样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要干吗?别乱动,身上有伤你不知道?”
我无限懊恼,却还是嘻嘻地笑,“你去哪了?我还等你喂我吃药.”
“我去拿药啊?”然后看到床头柜子上的药丸,又看看自己手里,不觉也疑惑起来,“咦?这药打哪里来?你的药不是在我手里?”
我拧起眉毛,心里却不由开始有些害怕起来,挣扎着要起来,“双喜,我想出院?”
“出院?”她怪叫,“你连坐起来都还成问题,怎么出院?”
“我----”
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些多出来的药,“有人在你的药上打主意?”
我叹气,“恐怕是.”
她一把抓起那些药,转身就要冲出去,“她妈的,是谁给你送来?我非把他们抓出来碎尸万段.”
我叫住她,“别浪费力气了,既然是有心,又怎么会那般轻易让你抓出来?”
不禁有些沮丧,难道我的命真就这般值钱?手脚竟然都已经动进医院.
该怎么办?
我还废物一样躺在这里,动一动都成问题,今天是因为我醒着,可如果哪天他们趁我睡着随便动点什么手脚,我又如何会知道?
难道就这样等死?
死是早晚的事,可我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尤其是死在那些正虎视眈眈盯着我的人手里.
夜里双喜一直守在病房里,白天出了那样的问题,此时她说什么也不肯再丢我一人在这.可即便这样,我还是不敢闭上眼睛,一直瞪着灰暗的天花板等着天亮.
几天下来,我便已憔悴不堪,病情开始出现反复的现象.原本结痂的伤口又开始发炎.我高烧持续不下,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迷状态,不停说着胡话.
我反复地做梦,做一些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梦.
许哲双喜一直守着我,在我可以保持清醒的时候,我看到他们的面色比我更加凄惨.
然后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病房里多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定了定神,继而愕然发现,那身影不是别人,竟然是丝丝.
“你怎么在这里?”
倘若不是环境实在不允许,我一定会跳起来扑到她的身上去.
她气色很好,一点看不出来在这之前曾经一直沉睡不醒.
她好似真的就只是睡了一个长觉而已,全不似我,元气大伤.
丝丝眼圈红红的,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显然是很凶的哭过.
她抓着我的手握得那么紧,声音哽咽,“我不过就睡了一觉,你怎么就弄成这样?”
心里一阵难过,我安慰地反握住她,气若游丝,“没事,我没事,很快就会好起来.”
然后再度昏迷.
却觉得安心.
丝丝醒了,她终于可以醒,那么即便我真的死掉,也不再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