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够感觉到自己心底有一种强烈的愿望,那愿望是那样强烈,以至于我都开始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而事实上,我却连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愿望都还不知道.
不想上班,不想回家,甚至不想去医院.
我仿佛置身在一个黑暗空旷的旷野里,四周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可我又分明感觉到似乎有些什么东西若有若无地飘在我眼前,心底好似有个声音一直在怂恿着我,抓住它,抓住它,不然你会一生后悔.
手心炽热,颤抖着抬起来,可始终还是没有抓下去.
我能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东西就在眼前,近到几乎碰到我的脸,甚至要钻进我的眼睛里去.它似乎也在等着什么,或者更确切一点是盼望着我能够做些什么,可我是那样犹豫不决,又或者,高傲的自尊让我不肯伸出手去,我是那样固执地认为,既然是我的,即便我什么都不做,那也一定会是我的,为什么要伸手去抓?
可是,我踟蹰着,心底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如果此刻不伸出手,我真的会后悔.
我的手抖得更加厉害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黑色的夜幕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闪电一般果断而迅速地向那若有若无的东西抓去.
我顿时慌了,大叫出声,“不,那是我的!”
有人摇我的手,我一惊,从梦中醒来.
双眼茫然望向前面,半天才能找到焦距.双喜一张俨然放大几号的脸晃在我的眼前,我要过好半天才能反应过来,我是窝在双喜家大客厅的沙发里.
她一脸担心地看着我,“怎么,做恶梦了吗?”
“最近总是睡不安稳.”
我长舒口气,接过她手中那满满一大杯温水,一口气灌了下去.
她坐到我的身边,握紧我的右手,看着我,眼神里是浓浓的怜惜.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些,你也不要硬撑,心里如果真的苦就哭出来,也许会好过一点.”
我苦笑,哭?眼泪能够解决多少问题?如果眼泪可以让丝丝醒来,如果眼泪可以令一切回到从前,我一定大哭一场.
可是,不可能.
也许我真的应该伸出手去抓些什么东西,比如许哲.可是,许哲毕竟不是杨贞.我可以不爱杨贞仍然去对她说我爱你,我会等你,可对许哲,我做不到.
仅存的那么点良知告诉我,我不可以对任何人都加以利用,尤其是许哲,尽管如今对他我也不见得就可以完全信任,可我还是希望,至少可以将伤害降至最低点.
曾经,他是那样一个容易满足容易开心的人,洋溢在他眉梢眼角那浓浓的快乐曾让我觉得无限温暖.
他是这么多年来,除了丝丝双喜以外惟一个能够让我觉得安心的人.
我可以不爱他,我可以不回应他,但,我不应该也不能去伤害他.
只是,摒弃一切利用与被利用,争夺与被争夺的因素,就这样松开他,是不是真的就是我所愿?
我并不知道.
就好像,至今为止,我依然不是很清楚,对于他,我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当他满眼不置信地站在我的身后望向我时,当我的眼睛接触到他眼底那浓到化不开的伤痛时,我的心,也是痛的.
我甚至为他眼底的落寞暗自垂泪.
也许,只是不舍,只是心疼.
仅此而已.
我窝在双喜温暖宁静的怀抱里,感受她平稳的呼吸.她却一直叹气.
“真希望我能帮到你.”
可她帮不到.
没有人能帮到我,包括我自己.
我双手环住她的腰,让自己尽量做到平静,只是,心,却挣扎不已.
抓住这一切?还是放手?
人为什么要随时做一些自己也不愿意去做的选择?
所有的选择,都注定痛苦.
当你感到无法选择的时候,不做选择,也许便是最好的选择.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这一切注定只能是后悔,那么,是伸手抓住会让我后悔的程度深一些,还是放手更加深?
不觉好笑.
面对杨贞这样一个曾经让我那般深爱过的人时,我甚至不屑于去选,可是面对许哲,这样一个我甚至没有对他有过任何承诺的人,我甚至和他之间根本不曾爱过,却又这般难于抉择.
怎么竟会有这样大的差别.
莫非?
我拼命摇头,不会的,绝对不会.最多不过是不忍心罢了.
如今的我,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会轻易心动的小女孩,岁月不再,时光不再,人心也早已不再.
从双喜家里出来,已经差不多深夜十二点.一天没有去看丝丝,总觉得心里好似缺了点什么.可是这个时候,医院住院处的门应当也关了吧?算了,今日已过,明日请早.
打车回家,在路口突然发现口袋里的烟已经就剩一根,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车.
戒烟,还是等明天吧.
我总是这样,一个决心下了,往往执行的日期要无限期压后,于是所有的决心全部等同于没有决心.
我是个没有毅力的人,也是个容易随波逐流的人,反正过了今天没有明天,这样一个年代,谁还会去想明天的事.
从便利店里出来,点上支烟,慢悠悠地朝家里晃.
幸亏明天放假,否则,这么晚睡,早上怎么能够起得来.尤其又是我这样一个喜欢赖床的人.
远远看过去,十七楼我的窗口黑漆漆的.记得小时候特别喜欢夜里窗口亮着灯的感觉,暖暖的,让人一看之下便会觉得那里是个港湾.
在哈尔滨的时候,外婆的灯总是亮着的,那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很晚了还在外面晃,外婆也不出来找我,只是亮着灯,一直坐在大厅的椅子里等,即便我回家再晚,她也不会骂我,只是暖暖的笑着问我饿了吗.
等到搬去和林雨仙住,她也是这样.初中的时候学校便已经每天要上晚自习,九点多回家,还没走到楼下,远远看到那扇灯火闪烁的窗口,心立刻便会暖起来.
林雨仙.
就算她做了再多的坏事,可在我的记忆中,她总也还是有过可爱的时候.
可惜,可爱的东西往往经不起时间的洗练.
如今,再也不会有一扇明亮的窗口一直到很晚都在等我了.
没有人等的感觉,有些凄凉.
我却不得不去习惯.
依稀有个人影在小区不远处的阴影里向我的窗口方向张望.
那么熟悉.
我认得这个身影.
掐指算来,我认识他的时间统共也不过才只一年.看看腕表上的日期,我们相识的日子,恰好就是去年的今天.
那天我看完电影刚从影院里出来,一路走一路在电话里和双喜聊着天,不成想却和一个匆匆赶过来的人撞个满怀,下意识地忙说对不起,那人却站住了,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小姐你看起来好面熟.
那是三十年前影视剧里的公子哥惯用的和女人搭讪方式.
真是俗气的不能再俗气.
我的眼底立刻充满了浓浓的不耐烦,转身就走.
他却拉住我一本正经地说刚刚撞到你真是不好意思可不可以请你吃饭为我的莽撞表示道歉你千万别以为我是个无所事事专门喜欢在路上和漂亮姑娘搭讪用以打发时间的公子哥你并不是个特别漂亮到会让人一眼便会产生想法想追求的女人.
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上去给他两拳.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算想要撇清也用不着这样埋汰人吧,何况还是用这样一种一本正经的口吻.
我是个惯会记仇的人,所以我一直都牢牢地记得那一天.
更何况,那一天正好便是五一,黄金周的第一天.
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语气哀怨.
于是我知道了他的名字,他叫许哲.
回头去看,好漂亮的一个女人.高挑的身段,时尚的装扮,精致却又略带一点幽怨的脸.
这样的女人,我是男人,也一定会喜欢.
可我面前的这个小子看到她,却只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颇为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约了女朋友看电影,却偏生跑去玩得忘记了时间.
放女人鸽子,是他的习惯.认识我之前,他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这辈子会和这样一个花花公子扯上任何关系.
从小到大我最讨厌的,莫过于他这样一种人.
可是,缘分这东西又有谁会说的清?
等到两个星期后他陪着另外一个艳女碰巧和我又在同一家电影院里看了同一场电影的时候,他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我,冲也似甩掉女伴跑过来说要送我回家.
如果那一天不是凑巧双喜忙又是我一个人,如果不是碰巧那天在电影院遇到一直缠着我的另一个人让我心烦的想立刻甩掉,又如果不是和他同来的那个女伴竟用一种接近藐视的目光打量我,甚至语出嘲讽,我一定不会坐上他的车.
一切不过又是一场巧合.
不知是缘分往往出自巧合,还是巧合通常造就缘分,总之我们之间出现了之后的这一年.
然后我知道那两个星期以来他每天都会去那家电影院,只为了能够再见到我一面.
他是第一个肯为了我而花上大把时间的人.
虽然,他一直就是个肯为任何一个漂亮女人不惜花费大把时间的家伙,尽管我并不是他一直所喜欢的那种漂亮女人.
他所拥有最多的,便是钱和时间.尤其又生了那样一张漂亮的有些过分的脸.
连老天都帮他.
我远远地看着他,却没有动.
他显然没有看到我,只是仰着头愣愣地对着我的窗口出神.
心忍不住一酸.
许哲,你又何必这样?
我到底该怎么办?
为什么我和红颜的斗争,总是和男人有关?
而杨贞和许哲,哪一个才是我真正应该去争的人?她会转而粘上许哲,是为了让我放弃杨贞,还是许哲才是我真正应该抓紧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已经感觉自己仿佛要僵掉了的时候,他才转身离去.
等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见,我才安然穿过管理处走进大厦里.
电梯停在十七楼,我要长舒口气才能安然地走出电梯.
然后眼前的景象让我半天都没缓过劲.
只见我的门口摆放满满的,全是新鲜的丁香,淡紫的颜色在我眼前弥漫成一片一片.
居然是为了送这个过来.
他曾经说过,今年的五一,要陪我一起去哈尔滨看盛开的丁香.
如今一起去那个城市已经没有可能,他却将丁香送到我的门口.
这花不是来自丁香寺,我知道.
他说要让我看到哈尔滨的丁香,就一定要是那里的.
他对我的许诺,从来不会不兑现.
而许哲,你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为什么如今的你于我而言,竟全好似一个谜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