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卓立战舰指挥台之上,极目远望海天交接处的微光!
此时天刚微微亮,地平线处的一只海鸟振翅飞来,似是被浩荡的舰队所吸引,这或是它在海洋中从来没有见过的奇景!
它飞过最外围整齐肃穆的舟师,飞过严正以待的陆舟舰队以及庄严威武的仪仗舰队。它的目光被位于整支舰队中心位置最大的一艘战舰所吸引,这艘巨舰是它在海洋之中从未见过的船舰,就仿若一座移动的小岛!
它按捺不住心中的震撼,鸣叫一声,俯冲而下。愈接近巨舰愈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巨舰之上人头攒动,忙乱而有序。
它突然听到一声巨喝:起帆!
话音未落,整艘巨舰爆发出一声声整齐有力的震天吼声,在怒吼声中,五个直插云霄的桅杆上,缓缓升起了巨帆,遮天蔽日!
忽的,它看到卓立在战舰指挥台上的青年人,心折于其仪态风度,情不自禁落在他的肩头!
郑和年在二十八许间,身形高瘦,手足靳长,脸容古拙,神色冷峻,一对眼神莫测深邃,予人冷峻果敢的印象,但亦另有一种震慑人心的霸气!
这只舰队已出海足有两年,除在爪哇意外损失一百七十多人,基本上没受半点损伤!因为没有人可以和这样一只巨无霸舰队作对,也没有人傻到去和这只巨无霸舰队作对!郑和也相信绝不会有!这并不是盲目的自大,这是对实力的自信!
这只巨无霸舰队是由二百七十三艘巨舰、两万七千多人组成。其中舰队又被分成三个序列编成:舟师、陆舟舰队、仪仗舰队!舟师负责整支舰队的安全防卫工作,它们再次被组成编队,分别为前营、后营、中营、左营、右营;陆舟舰队主要用于登陆作战;仪仗舰队担任近卫和对外交往时的礼仪,庄严威武。
仪仗舰队之中又最数郑和所乘的主舰——天元宝舰最为壮观。此舰是在唐宋流传下来的五牙战舰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甲板上楼起五层,有前后两座,高达十二丈,可容战士一千六百之众。其间竖立五根参天主桅以及穿插其中十余个次桅。
二万七千多名官兵被分成五个卫,每卫在五千到五千五百人之间,主要分五个部分:指挥部分、航海部分、外交贸易部分、后勤保障部分、军事护航部分。指挥部分:整个船队的中枢,对航行、外交、贸易、作战等进行指挥决策。郑和作为钦差正使总兵太监,总领全部事物;航海部分:航海业务、修船、预测天气;外交贸易部分:外交礼仪、进行贸易、联络翻译;后勤保障部分:管理财务、后勤供应、起草文书、医务人员等;军事护航部分:负责航行安全和军事行动。
此时五根主桅已经拉起风帆,巨舰以快似奔马的速度朝前开去!
郑和目光落在肩头的海鸟身上,心内不禁感慨万分!作为一名宦官,本该在深宫内院照料皇帝、嫔妃的饮食起居,但是自己却能深受皇帝重用,官居总兵钦差,率领二百七三艘巨舰和二万七千多人组成的队伍,出使海外,宣扬国威,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但是郑和还担任着秘密任务,除了皇帝、郑和本人以及副使王景弘没有第四人所知,就是秘密搜寻逃亡海外不知所踪的孝愍皇帝朱允炆!
王景弘走到郑和身边,沉声道:“总兵大人,按照目前航速,如果天气一直保持晴朗,将在三天能返回扬州港!”
王景弘年约四十许间,虽然比郑和稍矮了那么几分,但是却更魁梧有力。此时他上身仅穿着一件无袖短卦,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条条凸起,手掌亦是厚重,一看就是擅使重兵器。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站定时,更是稳如泰山,在随波摇晃的战舰上,不见丝毫晃动,可知其下盘功夫亦臻至大家之境。
郑和逗弄着肩头的海鸟,点了点头。手臂微颤,将肩头海鸟放飞空中。盯着振翅远离的海鸟,郑和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一只海鸟,只有在广阔的大海之上,才能感受到无拘无束的自由自在。
王景弘恭敬的说道:“此次出海全靠总兵大人,才使众兄弟安然无恙。”
郑和转身盯着王景弘,突然一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我有话要和王副使说。”郑和周围的侍卫恭敬退往一边。
当指挥台上只剩下郑和和王景弘两个人的时候,郑和双手附后,背对着王景弘,淡淡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王景弘佩服道:“总兵大人果然神机妙算!”
郑和嘴角溢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淡淡道:“谁不知道你王副使从来不恭维任何人。”
王景弘陪笑道:“总兵大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风范气度,怎不让人心折。”
郑和摇头笑道:“别拍马屁,有什么话就说吧!”
王景弘正色道:“此次出海,明地里是宣扬我朝国威,其实是奉皇上密谕寻找逃亡海外的懿文太子朱标二子孝愍皇帝朱允炆。”
郑和再次转身眼神冷峻犀利的盯着王景弘,不知王景弘此时突然说起此事是何用意。
郑和冷哼一声,道:“此事只有你我和圣上知道。”
王景弘听出郑和口中威胁之意,赶忙告罪,道:“属下绝不会告知第二人知此事,请总兵大人恕罪。只是属下不明白.”
郑和冷声道:“有话直说!”
王景弘道:“圣上命咱们寻得孝愍皇帝,一定要带回京师。属下不明白为何总兵大人会将孝愍皇帝私放,难道总兵大人不怕圣上怪罪?”
郑和盯着王景弘的目光逐渐温柔,轻叹一声,道:“此事只你我二人所知。如果回京后你愿意告发我,就随你便吧!”
王景弘恭敬道:“属下绝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属下不明白.”
郑和道:“既然如此,说与你听也不是不可以。我请问你,当今圣上是如何登上天子宝座?”
王景弘道:“是靖难!”
郑和点点头,道:“虽然名义是靖难勤王,可是在有些道貌岸然的人眼中还不是谋反忤逆。你想,反对当今圣上的人本就不少,虽说近几年圣上的权利愈发稳固,但是一旦孝愍皇帝回京,难免不会为别有用心之人所利用。”
王景弘貌似听懂了一些,点了点头。郑和接着道:“退一万步讲,就算孝愍皇帝不被人所利用,你有没有想过,当今圣上又该如何和孝愍皇帝相处?是退位让贤还是继续霸占皇帝宝座?毕竟当初起兵时的口号是靖难勤王。退一步讲,即便孝愍皇帝还活着,但是在海外也威胁不到中原,任其在海外自生自灭岂不更好?为什么一定要回京,弄得两相尴尬。”
王景弘这才恍然大悟,继而对郑和更是钦佩,赞叹道:“总兵大人考虑果然周详。”
王景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眉头微皱,道:“可是总兵大人回去该怎样向圣上禀报,难道要隐瞒吗?那可是犯了欺君之罪!”
郑和嘴角溢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道:“难道你忘了在天佑宝船上的秘密了?”
王景弘恍然道:“总兵大人的意思是说长生秘诀.”
郑和露出自信的微笑,负手卓立指挥台上,清晨的微风吹拂着郑和的衣角和发丝,沐浴在初升金黄色的阳光之中,宛若天人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