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改不了****。”张华恶狠狠地关上了餐厅包间的门,自言自语道“张华呀张华,早跟自己说好了,打死也不进这间屋,一有事就往里冲,一有事就往里冲,就是他妈不长记性。”说着话,张华就想往自己的脸上扇巴掌。
“行了,别在这门口丢人现眼了,这丢人还上瘾啊。”王婧打开门,站在屋里对张华说:“这人生中的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难得在这么个场合碰见你,难得我今天开心,有句话还是得和你说。我只说一次,你记住了就别忘。”
张华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王婧。“你说。我一字一句都记住。”
王婧看着张华此刻认真又严肃的脸庞,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曾经的你我,年轻,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也不知道什么是冲动。好在,你我都没有犯过错,所以谁也不必对谁负责。过去的事,我放的下,你也得放下。”王婧说得很认真,张华听的也很认真。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和我曾经真有什么一样。”张华脸上划过一丝冷笑。
“没有什么吗?”王婧直勾勾地看着张华。映衬着餐厅昏暗的灯光,王婧的眼睛里仿佛闪烁着一丝泪光。
“有吗?”看到王婧的眼泪,张华的眼睛也泛红了,“所以,有过什么吧,是吧。”
“有过什么都不重要。”王婧突然又变得冷峻起来,“你不是我需要的男人,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你甚至不懂得维持我在人前的尊严和骄傲。我说的这些,你听得懂吗?”
张华心里想:完了,真没听懂。他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傲娇地说:“你别以为你把话说得含含糊糊地我就听不懂,我啥都知道,我就只是不想活得那么累。”
“算了,活得那么累?你可真会给自己找借口。”王婧冷冷地一笑,“你,在最关键的时候想到的只是维护你的面子,可你知道吗,你是一个男人,对于那个喜欢你的女人来说,你是有责任的。”
“喜欢我?有责任?”张华挠挠头,“你要是想说咱俩当年的事,你说放下,我就放下。你要是想和我说责任,我能有什么责任?直到刚才我才知道原来当年的你是和我有点什么,你刚才要是不说这话,我估计我这辈子也不敢想说原来咱俩曾经还能有点什么。”
此时的王婧虽然喝了不少酒,可是她的精神非常集中。她认真地听着张华说着这通没有喝醉的酒话,心里对张华的失望之情达到了顶点。可是,现在的王婧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为了保护张华而敢于掀翻酒桌的小姑娘,虽然她做的那一切张华完全不知道,虽然从来没有人告诉张华,就在他喝醉了酒对西服女动手动脚的那个晚上,王婧曾经疯了一样在张华的耳边大吼试图阻止他干出出格的事,可王婧的怒吼最终变成了同桌人热议多年的笑柄。而这,也让王婧认定,决不能和张华在一起。如果不是张华像当年一样冲进“月宫阁”,今天的王婧还不会想起当年的一切。
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曾经压抑在心里很久的话,王婧的心情本来是非常舒畅的。她也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感受到了久违的真情,甚至还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她的一切舒畅都被木头脑袋的张华给破坏了。王婧看着张华的表情从冷峻变得轻佻,听着他三两句话就把自己当年的真情踩在了脚下,王婧的眼神逐渐从充满温情的凝视变成冰冷似霜雪的注视,她的嘴唇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抽动。她一个字也不想再听下去,可是门外的张华似乎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她就那么瞪着张华,缓缓地用自己的左脚踢了踢门。
“咣”张华还没说完话,门就已经关上了。
正在为自己说的话暗自叫好的张华,被这突然关上的门吓了一跳。刚才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下子全部烟消云散了。张华仿佛丢了魂一样失落地站在月宫阁门口。
“谁啊!”食堂餐厅门口传来一声吆喝。诺大的食堂空无一人,远远的一声吆喝也因为回声而变得格外清晰。张华远远望去,没有看到人影,想起之前社区里发生的两起意外,他还是非常谨慎地跑了过去。
餐厅门外,皎洁的月亮洒下一片洁白,站在月光地向四周看去,门外空无一人。这个时间,有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呢?张华心里想着,难道我们被人监视起来了?可是,为什么要监视我们呢?我一个宣传燃气安全的,有什么值得监视的?难道不是为了监视我?想到这,张华回头看了一眼餐厅深处那间门口亮着小灯的月宫阁。
“是在监视谁呢?”张华看了一会,慢慢地回过头来。
“你咋还不走!”一个苍老的声音就贴着张华耳朵根猛烈地响起。
“哎呀我的妈!”张华被这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抽动着肩膀,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伏下了身子。“是谁啊,别吓我啊,这可真是不好玩啊。”
“是我啊。”就在张华伏下身子之后,还是这个声音,还是从他的耳朵根,再一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这声音柔和了许多,也更多了一些亲切感。
“认识的?”张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扭头,是一个有三分眼熟的老大爷,只是这个大爷像小孩子一样把手电筒抱在自己的胸前,灯光恍惚中让张华看不清到底是谁。
“大哥,你别闹了行吧,快吓死我了。”张华定了定神,是社区门口负责卫生的大爷,或者更准确一点说,是蔡大姐的丈夫,胡僧。
胡僧关了手电筒的灯,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对张华说:“你小子,这个时间了还不安心在宿舍休息,到处乱窜,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呀,”张华站起身子,想起刚才西服女说已经让人把饭菜拿到自己的房间去了,猜想可能被安排送菜的就是蔡姐,看着眼前这位蔡姐夫,忽然觉得有些失礼,“刚才一定让蔡姐着急了,我的错,我的错。”
“你们这些人,来了,做点好事,我,哦不,我们,”胡僧拍了拍胸脯,“是欢迎的。但是我话说前头,你们来,做坏事,可别怪我们这些老头子,不客气。”
“瞧您话说的,”张华身正不怕影子歪,中气十足地说:“我们就是为了增强咱们社区的燃气安全才来的,只要消除了咱这社区的消防安全隐患,我们就可以安心地回公司了。大爷,不是,大哥,你放心就行。我这就回屋吃饭去,今晚上不会给蔡姐再添麻烦了。您放心。”
“哈哈哈哈哈,”胡僧大笑着转身,“消除安全隐患,你以为接二连三的出事故,是因为你们施工队焊接好的燃气管子漏气吗?哈哈哈哈哈”
“你这么说是啥意思?”张华陪着笑脸,向胡僧走近了一步,“您是不是有啥要说的?”
“我没啥好说的,不过你可以去问问新来的老胡啊。他……”
“老头子!”远远地传来蔡大姐的呼唤声:“这大晚上的你不回家,在外面和谁浪呢这是!”
“没谁啊,我一个半大老头子,我和谁浪啊我。”胡僧应和着,几步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不一会,远处有一对手电筒的亮光齐齐点亮,朝着社区大门口的值班室缓缓走去。
“这里面,有事?”张华看了看胡大爷居住的这栋楼,又看了看在门缝里就能透出摇曳灯光的月宫阁,心里开始起伏不定。
回到房间,张华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四菜一汤和一瓶白干。他的脑子里反复重复着胡僧的那句话,一点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找胡大爷喝两口去。张华心里这么想着,竟然真的把白干装在裤兜子里,一手端着蔡姐送菜的大盘子,一手开着手机的照明功能,一路找到了胡大爷的房间。
“胡大爷休息了吗?我是张华,您老想不想和我一起喝两口?”张华站在门口轻轻地敲门。这一次,胡大爷住的这一层走廊还是像以往一样的安静,但是张华反而没有了上一次来时的紧张和焦虑。
“唰”屋门上送餐的推拉窗户被人从屋里快速拉开,“张华是谁?我和你喝什么?”
“胡大爷,我是刚才来过您这的张华,燃气公司的安全宣传员,您看刚才我来的时候太唐突了,也没和您好好说说话。我回去之后总觉得不好意思,这不,我带了一瓶白干,还有几样小菜,想和您喝点酒,聊聊天。”张华的语气非常诚恳,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甚至主动放慢了语速,装的好像自己从来就是这么一个慢条斯理的人的样子。
“白干?”屋里传来一阵压低了嗓音的笑声,紧接着,屋里的声音继续说:“你知道不知道,按照这里的规定,我们这些老家伙是不能喝酒的。”
“这不是酒啊,这是粮**。”张华笑眯眯地站在门外,“您有没有听过那句话,酒是粮**,越喝越年轻。”
“年轻是不想了,我也真不能喝酒,可是”说着话,门开了,胡大爷站在门口,一脸慈祥的笑容,“我愿意和你聊天。进来吧。”
“太好了!谢谢您啊胡大爷!”说着话,张华端着菜进了屋。
此刻的胡大爷的小房间里已经完全是另外的一番模样了。吊顶的灯大亮着,屋里被照得没有一丝阴影。沙发上,那被捡回来的人偶正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为了让人偶的身子保持正直,人偶的旁边塞着被子和垫子。沙发前面有一张小茶几,茶几上摆着两杯茶,都还冒着热气。屋里的电视机打开着,正在播放天线宝宝的动画片。也许是胡大爷喜欢安静,电视机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胡大爷此时的穿着也很整齐,白皮鞋,白西裤,白衬衣,红色的领带格外耀眼。
“胡大爷,您打扮得这么帅气,是在参加聚会吗?”张华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大盘子放到茶几上,“我这实在端不动了,先放一下。”
“不行!”胡大爷刚把门关上,看到张华的举动突然变得很激动,“你不能放!”
张华原本就已经打算把盘子放下了,胡大爷这一嗓子,差点没把张华手里的东西吓掉。
胡大爷也没理睬张华,径直走到茶几旁边,小心翼翼地将一杯热茶端走,轻轻地摆放在人偶的旁边。他随手拿起另一杯热茶,放在了电视机柜上。“放吧。”
“您看看,您这是和谁一起喝茶呢,这么小心翼翼的。”张华终于把手里的大盘子放下了,他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她啊。”胡大爷指了指张华身边的人偶,说到:“我正在和我的夫人约会。”
张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正好就坐在人偶的身边,他笑嘻嘻地转过头看着那个真人尺寸的人偶,轻轻地说:“您好啊阿姨,打扰了。”
张华刚说完这句话,原本还一动不动坐好的人偶突然点了一下头。张华好不容易放松的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这灯光亮如白昼一般,我还能活见鬼了?张华心里想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胡大爷。
胡大爷站在电视机前没动地方,但是他却异常高兴地说:“太好了!太好了!她呀,欢迎你来!”
您这到底是有病还是有鬼?张华心里想着这些,情绪开始混乱起来。他一会微笑一会左顾右盼,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在这个房间里坐下去。
“你不是来和我一起吃饭的吗?”胡大爷问道。
“啊是。”听到这里,张华的心才逐渐正常起来,“我啊这不是想和您一起喝几杯。您看我这菜都凉了,我要不用用您这屋里的天然气热热菜呗。”张华心想:如果你这楼上的天然气管道确实有泄露的问题,那么我一定得挨家挨户地查起,既然我来了你的屋子,我何不从你屋里的天然气开始检查呢。
“哦,你要用天然气,”胡大爷用手指了指屋里:“厨房在这边。天然气你随便用就行。”
张华美滋滋地端着菜就进了厨房。他熟练地打开抽油烟机的排风开关,打开屋里天然气的进气阀门,点燃灶头,将已经变凉的菜倒进干净的锅里。伴随着刺啦的响声,晚餐的香味迅速弥散开来。张华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吸起来。刚吸了两口烟,就听到屋外胡大爷说:“小伙子,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个社区前两次发生天然气泄露啊,都是在我这个屋里出的事。”
听到胡大爷这么说,张华赶忙把手里的烟掐灭了。
“大爷,您说这是咋回事?”一会的功夫,张华已经把菜热好了,他一边往客厅端菜,一边问胡大爷。“这么短的时间里泄露两回,还都是在您这屋里,你说说,这也太奇怪了。到底是咋回事?”
说这话的时候,张华并没有什么主观企图,他只是觉得自己已经在厨房呆了好一会,要是不和坐在屋外的胡大爷说句话,屋里的谈话气氛就会很冷清。可是张华没有想到的是,他这句话一说完,胡大爷的眼角竟然流出一滴眼泪。
“你相信命运吗?”胡大爷看着张华,“你拍着良心问问自己,你相信命运吗?”
张华放下手中的菜,站直了身子对胡大爷说:“大爷,我不信命。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对我说,人的命运是可以被改变的,所以,不要信命,要信自己。尤其是我进入社会之后,我就只相信一件事,就是付出就会有回报。我认为,生活是自己打拼出来的,生活不是命运。”
胡大爷用手抓了一把刚热好的菜,对张华说:“很好。我也不信命。所以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事,你要用心记住。”
张华非常严肃地看着胡大爷,胡大爷瞪大了自己的双眼,在那双眼睛中,张华看到了愤怒,看到了杀气,看到了两把明晃晃要杀人的刀。胡大爷咬牙切齿地对张华说:“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