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元静静的躺在尸堆当中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尸体,姜元自己也这么觉得。
事实上他现在想动也动不了了,昨天一场大战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
“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战争!”姜元这样想着。
齐军和魏军临阵反戈,突袭了宋军大营。局势突然败坏,姜元所在一方严整的军势荡然无存,兵败如山倒尚且难以形容昨天的场景。奋战中的姜元只觉得自己身边的友军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最终,他也倒下了。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秋雨打乱了楚军的战后计划,以至于姜元现在仍旧能够安然的躺在这里。
任凭雨水胡乱的砸在自己的脸上,姜元想起了家中的姐姐,以及被自己唆使跟着来参军的好友魏云。
姐姐也就罢了,没有自己的拖累,以后或许还能过得更好。但是自己确实十分对不起魏云。如果不是自己的教唆,他现在应该还是当着魏族公子,优哉游哉的过自己的日子吧。
“也不知道魏云现在怎么样了?”躺在地上的姜元想着。
“魏云是魏族唯一的继承人,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又怎么有脸回家面对他的家人?”
但随即姜元就意识到,以自己现在的样子,只等楚军返回来收拾战场,就应该是毙命的时候了,还担心什么无颜面对魏族的人呢。
就在姜元放弃自己无助于事的悲叹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响动。
“阿元,是你么?”
是魏云的声音!
姜元第一时间就听出了这个声音的发出者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友魏云。而且,在这战场之上,也就只有他会这么称呼自己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姜元瞬间抛开了自己的悲观心理,奋力挣扎了一下,回应道:“是我。阿云你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听到回应的魏云有些喜悦的叫了一声,然后赶忙跑到姜元的身边。
对方站在姜元的身边看了一会,又突然笑了起来,说道:“阿元,你现在的样子可是半点武勇也看不到了。”
好友的出现让姜元也多出了几分生气,此时他已经完全放弃了留在这里等死的想法。是自己把好友从家乡带出来的,怎么也要把他再给完完整整的带回去才是,否则的话,姜元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自己的良心这关。
转变了观念之后,姜元也多出了几分力气,他无视好友的取笑,说道:“快把我扶起来,你倒是好运,一场大战下来居然还能安然无恙。”
“那当然了,我可是有小蓁姑娘在为我祈福的。”听到姜元的话之后,站在他身边的魏云一脸自豪的说道。不过在这同时,他还是把姜元给扶了起来,不让他继续躺在血与雨的混合液体之中。
小蓁姑娘是寄养在乡中庵里的少女,也是魏云的未婚妻。
好不容易站起来之后,倚靠着魏云,姜元终于能够第一次窥视整个战场的情景——确切的说,应该是大战后的情景。
目光所到,处处尽是伏尸。
昨天还是鲜活的生命,现在就已经这么无意义的躺在地上,等待着乌鸦、或者别的什么动物来吞食。此刻的姜元也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魏云应该也是第一次仔细的打量此时的场景,姜元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突兀的一个颤抖。
“我们走吧。雨要是停了,楚军还会回来的!”二人默默的站了一会儿之后,姜元对自己的好友轻轻说了一声。
魏云立刻表示同意。
只有此刻清清楚楚的将战场看在眼中,魏云才清晰的感受到一种莫大的恐惧爬上了心头。因此在姜元话音刚落的当下,他就已经扶着自己的好友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原地。
......
自逃离战场,姜元和魏云害怕被楚军发现,一路昼伏夜出,向着家乡的方向行去。
两天之后,他们走到一条河边。
雨在白天的时候就已经停了,此刻乌云散去,明月高悬于天际,把辉光洒在人间。但这明月的清辉,照在姜元身上,只能让他感到一阵阵的彻骨寒意。
“阿云,还走得动吗?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姜元对着身边的魏云说到。
经过这两天的休息,姜元已经恢复了过来。可不幸的是,他们因为害怕被楚军发现而不敢生火,两天的荒野求生下来,魏云就生起了病。此刻,魏云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步。
对于姜元的话,本就身体不适的魏云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
“阿元,这是什么地方?”魏云靠着姜元的搀扶,声音虚弱的问道。
姜元一边搀扶着魏云坐下,一边回答道:“应该是白河吧。”
白河是符离城外的一条小河,姜元和魏云二人逃到这里,固然是离家乡更进一步,但自身的危险也增加了许多。
宋、齐、魏三国联军当时就是在符离城外百余里外的符离塞结阵对抗楚军。齐魏两国临阵倒戈,符离塞自然随即失守。在这种情况下,符离城又怎么可能守得下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此刻宋国的符离城应当已经落入楚军手中了。
一句问答,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二人准备再次赶路。魏云接着姜元的力量站了起来,还没等开走,腿一软差点又摔了回去。
“阿云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姜元注意到魏云的情况,心中担忧不已。
他们现在身处野外,根本没办法找到药来给魏云医治,再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心中虽然担忧,但是姜元的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什么来。
姜元让魏云把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尽可能的让对方省点力气。他从小力气就比常人要大,父亲的训练更是让他的天赋得到进一步的发展。若不是有此依仗,姜元也不会想着从军博取功名。
靠着姜元的扶持,魏云总算是好受了一些。
二人沿着白河慢慢的向前,不多时来到一个土堆之上。而在前方,则是一片伏尸,在月光冷冷的照耀下,一切显得诡异、可怖。
就在出神的当口,魏云突然对着姜元说道:“阿元你看前面,好像有个人!”
听到好友的话,姜元从出神中醒转,顺着魏云指点的方向向前看去。
借着月光,姜元眯眼看了一会儿,确定道:“确实是个人,似乎还是个小孩子。”
这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惊。
乱世之中,荒郊野外往往能看到很多东西,但其中绝不包括一个孤身游荡的小孩。
此情此景,不能不让人感到一丝诡异。
稍稍打量了四周片刻,没有交流,姜元扶着魏云慢慢的向着那背对着自己二人的小孩走去。
大概是二人有意放低了声息,又或者是那蹲在地上的小孩太过于专心。总之,当姜元背着魏云走到那小孩身前十步远的时候,对方依然低着头翻找着什么东西,丝毫没有发现他们,更没有抬头的意思。
“喂,小孩!”观察了一会儿之后,魏云突然出声招呼了起来。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让对面的小孩吓了一跳,他猛的转身看向姜元和魏云的方向。
这时候二人才看清楚,眼前的这人居然是个女孩!
姜元上前一步,想要问这小女孩两句话。却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立刻起身向着远方跑去,任凭姜元喊叫也不肯稍停脚步。
因为魏云的缘故,姜元也不能追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飞速逃离。
这个半夜出现于野外的小女孩,就这样消失在了二人的眼前,只留下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在旷野之后慢慢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