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旨意的赵瞳渊在当天下午就被老夫人唤去了松鹤堂。“渊儿,今儿北定王世子来咱府中传旨了?”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瞳渊,语气里尽是欣喜。
“回祖母的话,却是北定王世子来传旨的。”赵瞳渊实话实说,并无半点隐瞒。
“噢,是这样。听你父亲说他三日后要陪伴御驾巡幸江南,你也在列的,这可是咱们赵家的荣耀啊,届时务必要小心谨慎,可不能出什么差错。”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讲了一大堆,话里话外都是让赵瞳渊陪伴圣驾时务必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谦恭仔细,万一出个差错就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了。
赵梦瑶坐在老夫人下首,见老夫人亲密地拉着赵瞳渊要注意这注意那时,都快气炸了。嫉妒使她的内心极不平静,心火连连,甚至把牙咬得“咯吱咯吱”响。眼珠儿一转,一条毒计引上心头。还有三日,她去不了,见不到世子,总比便宜了赵瞳渊的好,她立刻向老夫人告退,回到屋中,写了封信让贴身侍女翠珊藏在肚兜里头,嘱咐她说:“去白府找白家二小姐,务必把这封信交给她。”
翠珊感到一阵为难,这白家高门府邸庭院深,哪容易见到白二小姐,又怕说了真话被小姐打骂,只好硬着头皮到白府尽力一试。她的运气不算太差,有个买菜的小丫鬟是她的同乡,见翠珊在西角门口徘徊,以为是来帮工的找不着门路了,过去一看发现都认识的,这才问起她来有何贵干。
“翠珊姐,你不是在云阳侯府做下人吗?怎么到这儿来了?”那个小丫鬟问道。
“唉,是这样的,我家小姐与你们白府的二小姐是表姊妹的关系,亲近的很,说什么几日不见想得慌。这不,有书信一封,还麻烦妹妹你替我带进去交给白二小姐。”翠珊说的客气,哪里晓得这个同乡是个买菜的小丫头,人微言轻的,哪里能见到白元丹这样的千金小姐呢。
“恐怕带不了了,翠珊姐。我只是个买菜的丫头,哪够格儿见千金小姐们呐。对不起了,您还是回吧。”小丫鬟帮不上忙,摇摇头,招呼着下人把买的菜用·板车推进去。
完不成任务恐怕不好交差,翠珊急中生智,拉着小丫鬟到一边:“妹子,你到白家多少年了?”
“有个五六年了。怎么了?翠珊姐?”小丫鬟问道。
“嗨,五六年就干这个呀!太委屈妹子你了,我看这个月钱大概只有三钱银子吧?”翠珊道。
“知足了,我刚进来时被分配着倒夜香呢,这买菜送菜的活儿轻松多了。”小丫鬟倒是看得开。
“姐这儿有个让你升官发财的好主意,你想听不?”翠珊问道,想升官发财乃是人之常情,小丫鬟道:“姐,说给我听听呗?咋个法子呀?”
“你看姐手里这封信,说是给白二小姐的,其实啊,里头的东西可是至关重要的。”翠珊故作神秘,张望四周,低声道:“你附耳过来。”
小丫鬟凑上前去,只听翠珊道:“这里头的内容啊是关于北定王世子的。”小丫鬟瞬间恍然大悟,谁人不知晓他们白二小姐是美人爱英雄,只要提到北定王世子就像变了个人,若是得到一点关于世子的消息给她知晓,那她一高兴准赏个什么东西给自己。她早就羡慕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柳絮姐姐了,穿金戴银的,也像个大小姐了。
小丫鬟发财心切,接过翠珊手中的信:“得了,谢谢姐,要是我发达了,不会少了你那份的。”
翠珊也不指望小丫鬟报答她什么,只要这封信送到白二小姐手上,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如翠珊所说,小丫鬟来到白元丹的院子门口,偷偷向里头看了几眼,就被柳絮喝住:“哪里的丫鬟,敢窥探二小姐,好大的胆子。”
“不,不。柳絮姐姐,我是来给二小姐送信的。”小丫鬟开口急道。
“送什么信,拿来我看看。”柳絮伸手问小丫鬟索要信件,小丫鬟见煮熟的鸭子不能就这么飞了,壮壮胆说:“送信的说了,要二小姐亲自看。”
“嘿,你这刁嘴,说什么呢!”柳絮脸上挂不住,想伸手给她一巴掌。
小丫鬟机灵,提高三分声音:“说是有北定王世子的消息给二小姐!”她这一搏,到是引起了院中白元丹的注意,她正在院中涂着蔻丹,听到“北定王世子”时蹭地一下站起来,“让她进来!”
柳絮白了那小丫鬟一眼,放她进去了。“谁送来的信啊?”白元丹问道。
“是云阳侯府送来的。”白元丹让柳絮拿来看看,小丫鬟这才不情愿的把信交给柳絮。白元丹瞧着字迹眼熟,原来是赵梦瑶给写的,这个庶女又起什么幺蛾子。她略微有些不耐烦,拆开信件没读两行,就大骂一声“贱人!”把信纸揉成一团,砸到了小丫鬟脸上。
柳絮见此情况,骂那小丫鬟道:“你拿了什么东西给小姐看,叫小姐发这么大火,你可知罪啊?”白元丹的脾气喜怒无常,一个小丫鬟怎么知道,只管磕头求饶就是。白元丹冷笑一声:“你叫什么?”
“啊?”小丫鬟吓懵了,以为白元丹要治她的罪,一时尽忘了回答。“小姐问你叫什么名字,快说啊,哑巴啦你!”柳絮冲那丫鬟吼道。小丫鬟给吓了一个激灵,哆哆嗦嗦道:“奴婢贱名卉儿。”
白元丹示意柳絮扶卉儿起来,道:“我看你机灵,以后就留在这当差吧。柳絮,去她原来当值的地方说一声。”柳絮尽管心中千般不愿,也只得恭恭敬敬道了声“是”,心里盘算道:“哼,这小蹄子不知交了什么好运,一下子就给提到内院了。也好,在老娘眼皮子底下我叫你翻不了身。”
事有转机,卉儿是对着白元丹千恩万谢,也暗暗感激翠珊,如她所说“升官发财”了。
三日后,赵瞳渊在三更天时分就随着赵年的车马到了御渡口,准备着接驾。人群乌泱泱的一片,都是此次在列的达官显贵们。这时,赵瞳渊就得和赵年分开了站次了,周围的贵女们她不全认识,只略微识得几个,她发现白家的姊妹俩都在,还有一个是柳家的小姐柳文心。若非宫灯明亮,她还真认不出来哩。
时到五更,自有宫中乐师奏乐,在声声雅乐中,皇家仪仗气势恢宏,铺红挂翠;侍卫威武,手持金槊,一字排开;旗手力士手持朱漆红竿,顶头罩着金银宝盖。先是有宫女六十四人手持琉璃宫灯前头引路,皇帝牵着皇后在众人的朝拜和簇拥下齐步而出,后头紧跟着御前带刀侍卫十二名,夏侯烈也在其中,保护皇帝与皇后的安全。接着有内侍二十名,宫女二十名,前后各持宫灯,中间是这次陪同而去的妃子,于皇帝前后登上龙船。
“百官跪送!”总管福寿公公一挥拂尘,下头相送的百官齐齐跪下,念着:“恭送吾皇万岁。皇天庇佑,神风相助。东皇推出,南极吹来。天地同安,江山一统。”皇帝的龙舟列在最前,皇后的翔螭舟慢于龙舟而行,左右和后头都有三只座船,上头满载军士。其余的座船乃是文武大臣和王公贵族所乘。赵瞳渊是四品郡君,所乘座船在皇后翔螭舟的边上,这艘座船稍小,因为在列的贵女很少,大概七八个,其余的都是给那些带来的婢女所使用了。赵瞳渊的寝室被分配在白家姊妹的边上,与柳家小姐正对着。她是江南人,所乘座船又行驶平稳,也不感到难受,就带着飞烟和清鸾上甲板吹吹风。柳家小姐身体素质一向很好,左丞相柳焘大人也很宠爱她,还请了专门的武师来教她习武。所以她上了船一会会的就跑去后舱找那些婢女玩去了。白元丹和白元秋从小生在京城,不曾走过水路,加之白元秋自小体弱,一上船就开始头晕恶心,这会儿恐怕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作为白家的小姐是肯定有名在册的,这可害苦了白元秋了。
站在甲板看着江中波涛滚滚,两旁还有些雾气,这薄雾浓云的,倒使人有些担忧船的情况起来,毕竟不是在岸上,脚踏实地。这隔着几重船板子就是冰凉的江水了,万一有个好歹岂不是都做了鱼食了。
“小姐这外头风大,您要加件衣裳。”飞烟拿了件斗篷给赵瞳渊披上,这时船行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偶有好奇的江中鱼鹰飞过,略过船身,又被这庞然大物吓得腾空而起,飞向远方。
“郡君,在船头吹风不会着凉么?”赵瞳渊转头一看,什么时候夏侯烈站到了身后,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披着斗篷呢。”赵瞳渊从斗篷中露出袖子,江风把她的袖子和发丝吹得扬起来,她似乎并不自觉,反而很享受这样的风。
可惜若是手上有把竹笛,那便是更好了。夏侯烈想着,前方好似蓬莱仙岛,有缥缈佳人立于此境,胸怀洒脱,千机云景交叠,稍不留神,眼前这衣袂飘飘的仙人会不会伸手拨出一片云彩,乘去极乐呢?“真是好美!”
“世子说什么?”赵瞳渊转过脸来问道。
“陛下让我来查看每艘船的情况,我怕你晕船,特地给你弄了些梅子来含着。”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想递给她。
“世子!”白元丹见白元秋吐得脸色发白,想借此机会去找找夏侯烈在不在,也好博个同情,让他帮着找太医问问,没想到一出门就遇上夏侯烈在找赵瞳渊搭话。
“是白二小姐啊,有事吗?”见到白元丹夏侯烈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个阴魂不散的烦人虫,怎么又是她。
“我姐姐晕船,一直吐,您给想个办法?”白元丹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想柔弱地靠在夏侯烈身上,谁知被夏侯烈闪身躲过,她扑了个空。
“你姐姐病了?”夏侯烈一挑眉,见白元丹的样子不像撒谎,况且白元秋身子弱是谁都知道的事,“郡君,能不能劳烦你去看看。”夏侯烈想到有个现成的大夫在,顺手就问道。
赵瞳渊有些吃惊,夏侯烈这是要做什么?她也见过白元秋,不像那种会挑事的,安静羸弱的很。既然夏侯烈开口了,对方又是病人,即使是没有交集的两人本着医者父母心她也会去瞧瞧的。
“我和你一起去。”夏侯烈道,将手中的梅子塞在了赵瞳渊手中,招呼她一块去看看。
白元秋的脸色苍白,无力地靠着身边丫鬟,对着给自己施针的赵瞳渊道:“多谢郡君和世子了,今日若是没有郡君,我都不晓得该怎么办呢?”说着还朝夏侯烈点点头,白元丹趁势挽过夏侯烈的胳膊:“世子,我担心姐姐,您能否请郡君留在这,随时随地为我姐姐看诊?”
夏侯烈抽出手,站得离白元丹远些,关切地问白元秋:“大小姐可觉得好些了?”
“好多了,不能再劳烦郡君和世子了,秋儿真是过意不去。”白元秋垂下眼眸,她每说一句话都要歇上一歇。
“今日替小姐施完针就可以进食了,这是世子给的梅子,拿下去放在粥里,可以止止这晕船症,再去拿些龙脑香来熏熏,大小姐的症状会好多,至少不会再像今天吐得这么厉害了。”赵瞳渊拿出夏侯烈给的梅子,交给白元秋的丫鬟,问道:“我记得大小姐身边有个叫红菱的丫头颇懂医术,怎么不见她?”
“红菱家中有丧事,我特地准许她回家探亲的。”白元秋道,这样一问引起了白元丹的不满,她白了一眼赵瞳渊:“你查的蛮仔细的嘛,手都伸到……”“丹儿!”白元秋一声喝止,打断了白元丹的胡话,接着就用力咳嗽起来,“郡君,真是抱歉了。”
夏侯烈眉头紧皱,要是白元秋不开口打断,他定是要给白元丹一点教训的,看来她上次摔得不够疼啊!夏侯烈道:“大小姐好好休息。”右手拉拉赵瞳渊的衣角,示意两人都出去。
“世子爷!”白元丹好像知道自己犯错了,赵瞳渊在,她一时没忍住,想不到世子在意了,她想留住夏侯烈,可夏侯烈只当没听见,与赵瞳渊径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