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的风与花
都变成那年夜里的她
大海这姑娘是张凌元心头的朱砂。
只是她自己可能不知道。
张凌元高中有段有始无终的恋情,其实说恋情有点牵强,日子不长,往后再去回忆看起来有点像笑话。那是他不愿去回忆的,大概被人辜负,表面上表现着已经无所谓,心里却还有在意着,就算多年以后再去提起还是能看见伤疤。
张凌元的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经历大海知道的一清二楚,东平西凑的差不多都了解完全了。那时候在高中,打发平静水面的就靠身边发生的芝麻大小的事儿,然后传播速度之快,之广。那会儿年级里每个班基本都不是独立的,你认识我班上一点人,我认识你班上的谁谁谁,事情也就传播出去了。
那时张凌元的心里还没有大海的一席之地。
张凌元身高不到一米七,和他开展那段恋情的女生叫孙淼,没有一米六,两人站在一起还有身高差,娇小可人的模样,留着齐刘海儿,一头乌黑的长发,真是我见犹怜。
孙淼和张凌元的事儿在以后看起来就是笑话,没课当时两人谁又这么觉得呢?
那会儿孙淼刚和男朋友分手,当大海和我还在商量着今天要吃什么的时候,孙淼就在想今天要和男朋友去吃什么。
当时张凌元确实是喜欢孙淼的,这点谁也无法否认。孙淼和男朋友分手的事传到张凌元的耳朵里时,张凌元已经决定要有所行动了。从那以后,张凌元的日程里多了个孙淼,即使孙淼还不知道张凌元突然靠近的目的。
直到一个临近夏日的晚饭前,阳光已由黄的发亮变得更加润黄。学校食堂里的人并不多,门口两棵大榕树,上边已经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
孙淼和同学坐在是食堂里打赌。孙淼给张凌元打电话说是只要四点半张凌元能到食堂就答应和他在一起。
张凌元当时在校外,接到电话懵了有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跑到公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到学校门口连气都不喘一下就狂奔到食堂。
时间刚刚好。
从那段时间开始,张凌元和孙淼开始形影不离,去哪儿都能看到两人一起的身影,操场、英语角、食堂、教学楼,两人也不做什么,孙淼做作业或者看书,张凌元就在一旁陪着,哪怕什么都不做。
但两人在一起没两个月就分手了。分手的话当然是孙淼提出来的,在暑假开始的那天,考试结束以后,各自回班里听完老师的叨叨之后,孙淼收拾东西准备家,张凌元早背着包在座位上看着孙淼,然后等着。
孙淼收拾好,背起包,张凌元就自然而然的走过来,说了句,”走吧。”
两人一言不发地并肩走着,走到林**,孙淼终究还是把在心里早过滤很多遍的话说了出口,“张凌元,你不觉得我们不合适么?”
这话一听,张凌元就知道孙淼接下来要说的话。然后等着孙淼把话说完。
“我们分手吧。”
张凌元多余的话没说,只说了一个“好”,然后把孙淼送到车站,看着车子远行。
他和孙淼之间的算是断了,断的彻底。
那天晚上,张凌元召集了各路兄弟一起去喝酒唱k,然后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不要回头。
一个孙淼算什么,也不是非她不可。
那晚张凌元喝的其实不多,也没醉,几个男的吃了饭之后在广场上的阶梯上坐着,打望着来往的人,每个人身边都有不少的酒罐子。
他以为那会是他最后一次提起孙淼的名字,但随着时间的过去,那些本以为不会再提起的人和事,在经年之后再想起时,对于提不提及已不那么在意。
我后来在电影院见过孙淼,褪去了曾经稚嫩的模样。她并没看到我,挽着身旁男人的手臂,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有说有笑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
反正张凌元再没见过孙淼。
直到孙淼结婚,办酒宴,高中同学几乎都到了场,张凌元也没到,说是有案子要出庭,实在抽不出身,托了人送了礼金,带上祝福。那天班级群里都是孙淼婚礼现场的照片,张凌元出庭后看着群里的祝福,然后自己的那四个字被淹没在其中。
大海不喜欢张凌元并不是自始自终的。她和张凌元关系一直以来都不错,包括张凌元喜欢孙淼以及后来他和孙淼在一起那会儿。
大海长得不算惊艳,但看起来算是容易亲近,没有距离感的,温柔也只是表面。大海大大捏捏的,和班里的男生关系都不错,所以和张凌元的关系也不算特殊。
张凌元和孙淼分手快一个学期的时候就和大海表的白。就在很普通的一天晚自习过后,张凌元在教室外边等着收拾书包的大海。他的话说的很明显,大海也不傻,自然听得明白,但又不知如何拒绝,所以含糊的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大海那会儿喜欢班里的一个男生,以前是暗恋,那会儿已经是明恋了,几乎恋到所有人都知道。
张凌元知道,但他不放弃。找各种理由和各种借口接近大海。大海始终把他当作朋友,从没想过要打破这层关系。张凌元彻底放手是在得到大海的彻底拒绝后,起初两人见面充斥着无言的各种尴尬,看对方一眼,不笑亦不言,就像看到陌生人,然后若无其事的转开视线。
大海起初不明白张凌元完全把她排除在外的做法,但后来她明白了。
张凌元高中毕业后去了荆州读书,在湖北,长江以北,而山城在南。
在高考结束那年的八月,张凌元临走前给大海打了通电话,请她吃了顿火锅。升腾的雾气不浓,却仿佛一道即将落幕的帷帐。
张凌元在荆州学法律,大海在山城学金融,似乎从此过着不相干的人生。
那次张凌元请大海吃饭,张凌元举起酒杯,对大海说:“以后离婚了可以找我打官司,我保证那男的一分钱都得不到。”
大海拿过摆在张凌元面前的酒瓶子,昂头一口喝下一半,“我会离婚的。”
张凌元望着大海低敛的眼眸,轻叹一口气,落在嘴边的话顺着冰凉的酒吞进腹中,埋在青春里。
——大海,要是我,就不会跟你离婚。
大二那年,张凌元和大海开始频繁联系,在大二上期的十一假期,张凌元本来没打算回山城的,后来却因为大海回了来。
两人在一起了,异地情侣之间的联系似乎只在电话和短信之间。
十一月,大海去了一趟荆州,事先没告诉张凌元,等到了车站才打电话告诉张凌元让他来车站接自己。
张凌元带着大海去骑车,去吃,去玩,在即将离别的前夕,周末的夜晚,张凌元送大海到火车站,还没有进站,大海停住了脚步,和张凌元说了分手。
那天晚上的风很冷,吹得很狂。
大海说:张凌元,你不懂我,你不适合我。
张凌元知道大海接下来要说的话。但大海没说。只是让张凌元自己回去,不用再送自己了。张凌元坚持要留下来看到大海走,大海转身,再也没回头。
这些关于谁的岁月,在风力被吹的凌乱不堪,然后四处离散。也许还会固执的以为,那些离开的仍旧会回来,破碎的还会复原。
一生中会遇到几个奋不顾身的人,带着视死如归,毫不畏惧的气势,就好像这一辈子只有她,才能好。
后来张凌元离婚了。他大四那年拖着当初拖着离开的行李箱回了山城,什么也没留在荆州,什么也没带走。
但故乡却和当初离开的不一样。
大海大三那年暑假找了份在杭州的实习工作,连家里人也没告诉就固执的买了去杭州的单程机票。
张凌元毕业后进了一家不错的律师事务所,穿上西装还多少有点样子。后来接了一桩大案子,一战成名,之后就忙得不可开交。
几年忙碌的工作,年龄到了点,结婚也被家里人提上日程。张凌元都以工作忙的万能理由拒绝了各色女人。她们或画着精致的妆容,说话小心翼翼,或动作优雅得体,滴水不漏。哪一点都配得上他,但他就是不喜欢。
之后和张凌元结婚的女孩儿是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两人在便利店里认识的,同样加班,然后到了同一家店里觅食。认识一年多后,见了双方家里人,婚事也就定了下来。
婚礼前一天,张凌元的单身派对请了各路朋友一直嗨到了零点过。那天大海没赶到,张凌元抱着好友又哭又笑的唱了一首谁也没听懂的歌。
张凌元一年多过后就离了婚,而大海还没结婚,过着在他乡抱着电脑吃已经冷掉的外卖也没人管的日子。
她不撒娇,也没有可以撒娇的人;她不哭,也没有可以拥抱的人。
张凌元在忙完手里的事情之后,买了去杭州的机票。那是他曾路过过的城市,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当飞机降落在萧山机场,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他坐车到西湖。周六傍晚的西湖人不少,他没有目的的瞎转。
他路过苏堤,路过断桥,看到湖边一个穿白短袖灰短裤和白球鞋的姑娘,扎着高高的马尾,举起手机,对着平静的湖面,笑得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