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姬炀到雏龙园已经一月有余,当日重伤早已完全康复。伤势虽好,却不参与众少年的训练,即便是姬欣堂亲自来问了一次,他也只推说伤势未愈,不愿训练。不过嘴上说不训练,却常常白日里观看少年们训练,夜里则私下里勤练不辍。
这一日上午,姬炀早早起床,来到他初到山庄时的那个场地;经过两个夜晚的休息,昼夜颠倒生活的痕迹已经全然无踪,此刻他正精神奕奕。场地上再无一个少年,或许是时间一久,最基础的训练都已经完成,换场地训练去了,这片不算很大的场地上只有他一人,就连常在侧门处站岗的园丁今天也不知道哪儿去了。
姬炀没有修炼灵力,也不懂多少气劲运行的法门,平时就凭自己的感觉、经验挥拳就打,所以他看不懂那些常常闭目打坐的修士们,看不懂也看不起,毕竟普通的散修根本就不是他蛮力的对手,何况拓阳城这片不是非常大的城池,本就没几个厉害的散修。
姬炀在这里似乎等人的样子,没过多久便朝庄园那侧门看上一眼。似乎到的太早,要等的人久久都没有出现。一刻钟,又一刻钟,再一刻钟......姬炀偶尔在场地上的踱步,慢慢变成来回走,再后来走的步频越来越快,到后面他不得不坐下来,坐下来抑制自己那越来越烦躁的心态;可是即便他坐下来,也禁不住常常瞧向侧门;日头已经接近中天,他要等的人还是没有出现,而他的眉头已经紧皱,眉宇间、脸庞上一副难以抑制的烦躁和愤怒,使得他又站起身来,向着侧门走去;可当他接近门口时,脚步又停了下来,微微踱步,竟又掉头走回场地;如此这般来回几次,直到烈阳正午,他终于一咬牙,走入侧门,离开了这片场地。
‘他竟然如此不守信,整个上午都不来,是怕了自己?还是无视自己?’尤其当姬炀想到无视的情形,那种瞧不起的漠视,让他心底不禁火头蹿升。
午时的庄园正门外旷野里还有人在训练,不过人数并不多,姬炀举目遍寻,却始终找不到那人身影,这让他不禁去想:那厮难道是躲了起来,还是去用午饭了?想转头去庄园饭堂处寻找,却又觉得不便,在别人吃饭喂肚子时叫战总是一件让他觉得羞耻的事。无奈,他不想去找,也不愿询问他人,便只能守在大门一侧,只等那人吃完饭出来训练弟子。
又是半个时辰,眼看午时将过,少年和教头们陆续从大门走向旷野,旷野上人数越来越多,仍是没有那人影子;路过的人不认识他的,只当他是路人,可毕竟有三十多人都见过他,更有姬英武、姬晋华这等被他打过的少年,见他站在门口,都纷纷对他指指点点,姬晋华等吃过亏的更是战兢兢地快步走开,似乎是见了什么怪物一般的躲开,倒是姬英武眼神中有着一丝异样神色,凝视了一下姬炀后才慢慢走开。
姬炀平时很少会注意别人的神色,从来不理会他人的指指点点,总有一种如对蝼蚁的无视感。只是今天,看着那么多人不断对自己指指点点,口中碎碎念着什么;一些他能听到的,一些他只能看到口形的,一些只有模糊不清声音的,这些杂音和指指点点,让已经等待了许久的他心中的怒火越烧越高,烦躁完全呈现在脸上——泛红微青,心情几似活物跃然欲出,以致于他偶尔看人的目光都似冒着一股火焰,看到他眼神的少年们更是如被火炙,忙不迭地远远走开。
就在午时将过未过时分,一道身影从正门中健快而出,身形潇洒,颇有几分超逸脱俗之感,若是寻常农家少女见了,多半会暗动芳心,只可惜这地方并没什么妙龄女,事实上也没有人会注意进出大门之人,除了一个人。
“盛玉!你站住!”姬炀的叫声快得几乎与认出盛玉同时。等的就是你,等的就是你这个月前床榻约战、两日前再约的失约之人!现在庄园正门口,堂堂大庭广众之下,看你如何逃避,如何还能负约!姬炀的眼中充满怒火。
盛玉午餐进了食,稍稍小憩,现在正惬意出门,不想刚出大门就被人大声喝住。侧头一看,认得竟是那犯二的蠢横少年,只见他怒瞪着自己,一副要吃了自己的模样;这让他很尴尬,连忙环视下四周,却发现场地上百十号人似乎都被这叫声惊动,目光齐刷刷地看下门口。盛玉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很快便皱起眉头叱道:“姬炀,你这是要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失约贼!少爷今天就要在这大门口向你挑战!看你如何逃避!”姬炀怒声叫道。
“失约?挑战?!”盛玉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想起那日在后庄潭边石室内少年的话语,还有前日少年在河边的叫嚣,原以为只是小孩气话,不想这小厮竟这般记仇,纠缠不清,喝道:“小小少年莫要胡话,竟要再来讨训!”
见盛玉无视自己挑战,只一副训小孩面孔,让姬炀怒火更烧:“少来胡喝,直说了敢不敢和我战一场!”
两人在正门口喝话,很快引来近处少年围观,尤其当日在场之人,见姬炀喝住盛玉,就知道好戏来了,放下手头功夫,忙不迭围过来看热闹,不消片刻,门口就围过来许多人。
盛玉看到这么多人看热闹,心下不禁一恼——前番打了这姬炀,同僚们多有以大欺小、心狠手辣的讽刺,还因为打伤姬炀而不得不去赔罪,这本就让他月来心头暗恼,不想今天竟又被这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二愣子蠢笨憨货少年给堵门叫住,在众目睽睽下怒火暗烧。不过盛玉经一事长一智,知道今番相较那日更不能出手,只能强压怒气,用道理、规矩、师长来压他。稍稍舒出口气,再喝道:“姬炀!不知道你家长辈送你来雏龙园干吗的么?!看看在场少年,大家都是来这里学习功夫、强健身体,锤炼体魄,为修真修道打基础;来这里学习诗词道德,学文修法,开拓智力、锻炼心智,为将来给家族、甚至镇龙殿做事打底子。然而,你看看你,初到就寻衅滋事,打架斗殴......”
姬炀哪听得进去这些,见盛玉还在一副教训口气,不禁打断高道:“盛玉,你少来絮叨,就说敢不敢与我一战!”
见姬炀还是愣货,围观人众又多了几成,盛玉心头怒火难禁:“姬炀!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么?竟这样在众人面前大呼小叫,喝问师长!成何体统!真是毫无教养!”
“少充什么师长,少爷还未拜入门中,何况你配?!今天就在前面场地,敢不敢与我战一场!?”
“道理给你讲了,规矩给你说了,可你竟然依旧犯浑发横,浑不知天高地厚,不识好歹,寻衅挑事,难道忘了前日教训,大半月被人照拂,卧床不起么?今天这又是要让师长教训?”
姬炀见他依旧喋喋不休,还拿出自己以前从未有过被打成重伤的丑事来说,心头火起三丈,跳将起来,一手指着盛玉吼道:“盛玉!妄你七尺汉子,百般推诿,怕你爷爷了吗!怕就直说一声,前面的伤也不要你道歉,爷爷掉头就走!”
这一下姬炀当着大众爆了粗口,被少年当众如此辱骂,直气得盛玉脸上酱紫,再也忍受不住:“兔崽子!这般教养,看我今天不打得你永生难忘,这就替你爹娘教你重新做人!”说着就要上前去拉姬炀衣襟。
不想姬炀听他应战,就转身走下旷野,口中还喊着:“好,门口场子小,下面平地上来打。”
骂战终于结束,少年们口中欢呼起来,“打他!”“揍他!”“打死他!”口径一致对准嚣张跋扈、不知礼仪、徒惹众怒的姬炀,而园丁和其他教头们则是一副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的嬉笑形态。
姬炀一转身前走,让盛玉不便抓他衣襟。等姬炀冲下原野,在空地上站定,回头直视盛玉时,一场原本看似大人揍小孩的闹剧,竟开始有了几分单挑角斗的模样。
看姬炀站定,盛玉原本的打算就只好丢掉,现在又不好先出手,徒令他人笑话,便喝道:“兔崽子,快过来讨打!”
姬炀一站定,原本暴躁得跳起来的冲动就立刻压制下去,一口气沉住,冷冷地盯住盛玉;不想听盛玉轻佻一喝,心头怒气再起;大喝一声就拔足冲了上去。脚下发力,连跑几步,又是飞身跃起,当头一拳砸下。
盛玉嘴角微微上翘,提聚灵力,挥拳一拳迎上。
姬炀拳头微微泛红,快、猛、狠。
盛玉拳头前竟是亮起微光,似乎形成一个拳影模样,迎着姬炀的拳头急速而准正地打去。
嘭!地一声,在一片呼喝声中,一条人影疾飞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