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宁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正躺在一间石室的地上,一只松油火把闪烁不定,使得整个石室很昏暗。
他勉强坐起身来,发现地上还并排躺着四人,却面色发青,显然是四具尸体。
范宁面现惊恐之色,连忙向着门边逃去,他双手用力,缓缓推开石门,从缝隙中却看到了两个黑袍人守在门边。
“安大哥,那门好像在动。”一名年轻的黑袍人有些惊恐的道。
“真的吗?我们进去查看一番。”年老的黑袍人一脸凝重的道。
“安大哥,刚才那不会是鬼吧。”年轻的黑袍人结结巴巴的道。
“你怕什么,要是真有所发现,这可是大功一件。”年老黑袍人隐隐露出喜色。
“安大哥,你不怕吗?”年轻黑袍人缩了缩脖子。
“我们长生军有什么好怕的,你刚来不久,有些事你还不懂。石室里面那五具尸体,都是给陛下试长生不老药被毒死的,上面早就吩咐,一有动静,要第一时间去查看。”年老的黑袍人道。
“难道那长生不老药真有用?”年轻的黑袍人仍然惧怕,有些不想进去查看。
“要是有用,我们还会留在这里?据我所知,给陛下试药而亡的人,起码都有千多人了,下面那个深坑都快填满了。”年老黑袍人神色如常的说道,并慢慢向石门走去。
年轻的黑袍人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范宁在里面急得团团乱转,石室只有十来丈大小,就一道门,进来一目了然。
他没有办法,只能连忙躺回原地装死,只希望两名黑袍人不会仔细检查。
两名黑袍人很快走了进来,年老的黑袍人检查尸体,见到年轻黑袍人傻傻的站着,便说道:“快检查一遍,换岗快到了,我看你小子刚才肯定是眼花了。”
年轻的黑袍人,打量了五具尸体一眼,觉得摆在第三个位置的青衣少年面色没有那么吓人,便蹲下来装模作样的查看,手却根本没有碰到尸体。
“好了没有,我都检查完了。”年老的黑袍人催促道。
“好……好了。”年轻黑袍人心惊胆颤的站了起来。
“你看他做什么,难道有问题?”年老黑袍人疑惑的问道。
“没问题,我只是看他年纪这么小,怎么会来当试药人。”年轻黑袍人连忙掩饰道,他刚才确实感觉到了异样,却不想多事。
年老黑袍人转身向外走,嘴里却有些自豪的说道:“他呀,好像是苍云郡,洛水城人,家里还挺有钱的,在洛水城也算个名人。十六岁通过乡试取得第一名,称为解元,好像叫做范解元,数月前进京赶考时,无意间得罪了我们寒公公,那当然要把他弄进宫当太监。可是他好像身中寒疾,其实就是个太监,阉不阉都无所谓,直接被寒公公扔进了宫,当试药人养了起来,直到前几天,才弄到了这鼎山来试药。嘿嘿,你看这就是得罪我们寒公公的下场,有功名在身又如何,有可能成为国家栋梁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尸体一具,明天就要丢进那个能臭死活人的洞窟里面去了。”
范宁躺在地上装死,却把年老黑袍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虽然躲过了一劫,但明天还是死路一条。
范宁心里着急,想着各种办法,但逃出去的机会非常渺茫,这里可是鼎山。
云国皇帝皇帝一心追求长生不老,大半生都在找方士给他炼制长生不老药,鼎山就是方士炼制长生不老药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范宁思来想去,一晚上没睡,估计天已经亮了,不久之后,就有人来扔尸体,不是被发现,就是被当成尸体扔进洞窟,反正都是死路一条。
一旦被发现死得更惨,不用说会拿他来做各种试验。
范宁没有其它办法,只能在石室中等死,心里越想越害怕,他下意识将腰间的白色玉佩握在了手中,心绪竟然渐渐平息了下来。
整块玉佩可以完全握在手中,形似一朵洁白无暇的雪花。
范宁凝望着玉佩,心里却百味杂陈起来,身体中有丝丝暖流涌进玉佩都没有察觉到。
恍惚之间,范宁差点睡着,手中的玉佩却渐渐泛出白芒。
范宁先是一惊,随即恢复了平静。
玉佩上的白芒越来越盛,一道白影闪出,出现在了石室中,化为一名容颜绝美的白衣少女。
范宁一看清白衣少女的面容,立即面色大变,将手里玉佩往地上一扔,向着角落里缩去。
“站住,我有那么可怕吗?”白衣少女眨眼间拦在了范宁面前,语气不容置疑的道。
范宁不由自主的停住脚步,满脸惧怕之色的开口道:“我再也不敢冒犯你了!”
“你没有冒犯我,再说你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白衣少女淡然一笑,一时间百花失色。
范宁却如同面对蛇蝎,手脚忍不住颤抖,神色变换数次后,一咬牙道:“姑娘何必苦苦相逼,当初是你们闯进我的睡房……”
“我又没有怪你。”白衣少女慢慢靠近范宁。
每走一步,范宁就退倒一步,他永远忘不了一年多前那个夜晚。
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范解元,踌躇满志的为会试做准备,梦想着连中三元,光宗耀祖,甚至娶到一位美貌的公主。
那天晚上,范宁就是带着这样的念头入睡的,没有想到半夜醒来,房间里就出现了两个天仙般的女子。
白衣少女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坐靠在他床边,白衣胜雪,面容绝美,眉心一小片淡白雪花,透着丝丝冰霜气质,面颊却泛着红晕,一副绵软无力的样子。
另外一名女子站在房间中,大约二十来岁,一身百叶千褶衣裙,映衬得如同雨后新荷,同样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凉之意,面上挂着淡然的笑容。
范宁当时大惊,直接向后缩去,奈何后面是床帐和墙壁。
绿衣女子当时问他是否娶妻,他自然是如实回答。
绿衣女子就说,要把白衣少女许给他做妻室。
范宁当即拒绝,接着一颗粉色丹丸飞进了嘴里,绿衣女子消失在了房间中。
后面的事,他记得不大清楚了,反正他和白衣少女同被相拥,内心火热一片。
就在范宁将要完全迷离时,相拥的绝美少女勉强恢复了一丝清醒,紧接着小腹被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贴住。
范宁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痛苦,整个身体一下子弓了起来,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让他现在想起都不由得直打寒颤。
范宁当时忍不住惨叫出声,惊动了家人。
家人连夜找了郎中,范宁意识模糊间,隐隐听到,他再无尽人事的能力,直接被废成了太监。
郎中和家人询问他时,他觉得太过羞耻,下意识隐瞒了两名女子出现在房间里的事。
郎中得出结论,是一种古怪的寒疾,治好的希望渺茫。
天亮之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才慢慢消失。
床铺之上除了淡淡的幽香,以及几缕青丝外,再无它物。
好像晚上的一切,都是梦一样。
不过当时身体的剧痛,以及在地上找的一块玉佩,说明根本不是梦。
范宁本来想把玉佩扔掉免得睹物心伤,却意外发现了玉佩有静心的能力。
随后的日子里,家人请来了无数名医,结果却都是一样。
范宁并没有气馁,依然坚持要进京赶考参加会试,实现光宗耀祖的梦想。
随后在京城,意外落在了老太监寒尽忠手上。
如今,再见到白衣少女,范宁心中仍然只有恐惧。
白衣少女见范宁不安,柔声道:“公子别怕,我是来帮助你的。”
“杀了我,一了百了?”范宁怒道。
“你想哪里去了,我帮你逃出去。”白衣少女轻描淡写的道。
“你怎么帮,再说我逃出去有什么用,我尸体不在这里,他们会找我的家人。”范宁担忧道。
“我可以施展幻术,送你出去,至于你尸体的问题,你看那四具尸体,有三具都是乞丐,哪里有什么家人,将其中一具幻化成你就成了。”白衣少女自信的道。
“出去了我又该去哪里,有家又不能回。”范宁幽幽叹息道。
白衣少女待范宁心绪平息后,才缓缓开口道:“我虽不能现在让你回家,今后却可以,还能助你找寒尽忠报仇。”
“怎么报仇,等他老死?那老贼,名为老太监,其实也就四十来岁,不但权倾天下,独霸朝纲,而且手下有强大的长生军,一身童子功更是登峰造极,是云国第一高手,我拿什么去报仇?”范宁愤怒中带着无奈,其实他心里更想找眼前的白衣少女报仇,却不敢说出口。
“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修仙!”白衣少女说道。
“修……修仙!”范宁嘴巴张得老大,皇帝就是一心求仙问道,找方士炼制长生不老药,结果害死了无数的人。
“信不信由你,在云国世俗中,你已经待不下去了,绝对不能和家人见面,否则将连累他们。”白衣少女面色不变的道。
范宁神色变换再三,觉得白衣少女说得在理,最终点了点头。
“我们出去后,去天灵山。”白衣少女身形一阵模糊,化为一道白芒,窜进了玉佩中。
范宁惊得目瞪口呆,心里有些肯定白衣少女真是神仙之流。
天灵山范宁知道,在云国东边,离着洛水城有数千里远,赶路得需要数月的时间。
苍云郡,洛水城,一座府邸门口,两只白色灯笼随风飘荡,匾额上写着范府两个字,显得有些沉寂和萧瑟。
门口缓缓走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手拿着一个破碗,等在门口,眼神中带着焦急和不安。
却正是从鼎山逃出来的范宁,他临走前想见家人一面,父兄已经远远看到,不过母亲很少出门,乞食者上门却会亲自出来。
片刻后,府邸大门打开,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慢慢走了出来,正是范宁的母亲。
范宁的心在颤抖,母亲面色憔悴,平时喜爱的服饰和首饰都没有穿戴,比起一年前,一下子老了十多岁一般。
“多谢夫人!”范宁双手颤抖的接过几个馒头,嗓子发干,艰难的说道。
“小翠呀,去把那盘香荷雪莲酥拿来。”范母打量着幻化成少年乞丐的范宁,木然的神色中泛出了慈爱,声音却显得很落寞。
“夫人,那可是……”丫鬟为难的道。
“快去吧。”范母缓缓走向范宁,伸出双手想要抚摸他。
范宁胆怯的后退了几步,慌忙低下头,不敢正眼看母亲。
丫鬟很快端着一盘白色糕点走了出来,范母接过去,再次走到范宁面前:“宁儿……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香荷雪莲酥,娘每天做一份等你回来,快拿着……”
范宁接过白色糕点,突然跪在地上,声音颤抖的说道:“夫人,你保重身体!”
“宁儿,你不认识为娘了。”范母蹲下去,想要搂着范宁。
“夫人,我们进去了。”小翠连忙搀扶着范母,向门里走去。
范宁跪在地上,望着渐渐被门遮挡的母亲,泪水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