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脚底下？”中年人低头张望，暗红的光从金属地板的缝隙里透出来，“你刚刚不还说学院地底下没有F22么？”
欧米伽挥手驱散地板上的桌椅，桌子椅子都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散去。她轻轻拍了拍手，机房的地板忽然微微震动起来，刺耳的机括摩擦和齿轮转动声响起，中年人吃了一惊，他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开始移动了，男人连忙后退几步。
“就算我在这里藏着一架战斗机，你也不会驾驶啊。”
女孩笑。
金属地板缓缓移开，露出圆形的井口，灼热的空气和红光从井中喷射出来，仿佛井底燃烧着煤矿。
中年人站在井口边缘，探头往下张望，头发被气流卷动。
井口的直径足足有五米，底下密布复杂的机械，管道和电缆，密密麻麻的指示灯闪着暗红色的光，散热风扇把庞大的冷空气灌进来冷却设备，流过井底的气流在出来时已经变得有些烫手。
“这底下是学院的最底层。”欧米伽跳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慢慢落进去，“下来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他在井口边缘找了梯子，长梯固定在井壁上，他顺着梯子爬下来，欧米伽悬浮在他身边，跟着他慢慢下降。
男人一格一格地往下爬，密集的电缆和管道悬在他的头顶上。
“我感觉我像是爬进了一台高能粒子加速器的管道内。”中年人抬起头，他的脸被红光映得通透，“或者说像是个正在检修风力发电风扇的电工。”
“不要随便触碰你身边的任何东西。”女孩提醒，“有些管道上带有三千六百伏的高压电和七百度的高温。”
“难怪这底下这么热。”男人抬手擦汗，“再这么待下去我得中暑脱水。”
这口井的垂直深度有五十多米，差不多二十层楼的高度，中年人爬了十分钟才到头，越往下风越大气温越高噪音也越大，满耳的轰轰作响，男人感觉自己像是爬进了水力发电站的发电机组。
井底拦着一层金属网，网底再往下的空间更大，但他已经下不去了，男人站在金属网格上，低头朝下张望，灼热的高温和气流就是从这底下传上来的……中年人暗暗惊叹，他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在这儿，但亲眼见到它还是头一次。
当年的那帮王八蛋们真是太疯狂了。
井下的空间被一个庞大的锅炉占满了……中年人把它形容成锅炉，因为那是个圆柱体，密密麻麻的管道和电缆接在这个圆柱体上，奇形怪状的机械扭成一团，所有的一切都呈灼热的暗红色，像是什么机械生物的内脏，让人心中莫名地生出恐惧感来，仿佛底下那团东西是活的，掉下去就会被吞没。
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复杂的机械，人类工程学和能源利用的集大成者，任何一个见到它的人都会震惊它的复杂和庞大。
欧米伽轻轻地落在中年人身边，跟着他一起低头俯瞰。
“这……这就是……”
女孩轻轻点头，“这就是AN1800B，人类文明毁灭之前所制造的最先进的快中子增殖反应堆，基因质粒公司集全球之力也仅仅制造出来了两台，这是其中之一。”
“看着这东西……”男人蹲下来轻轻叹气，“我才能想起当年的人类是个多么强大的种族，王者算个屁啊，连核物理和量子力学都不懂的蠢货，也敢妄图自称是神。”
欧米伽陪着他一起蹲在反应堆的顶上，男人很沮丧。
“你说当年的老家伙们留下了后着，难道就是这台反应堆？”中年人偏头问，“这根本就不是武器啊，怎么用来对付猎人？”
“这不是武器。”女孩摇了摇头，“但它可以变成武器。”
“嗨嗨嗨姑娘你可别说什么能像引爆核弹一样引爆反应堆，谁都知道反应堆和原子弹是两码事，就算你在这里堆上一百吨的炸弹然后引爆，也只能把燃料炸得满大街都是，起不了蘑菇云的。”中年人说，“你这么做最多只能搞成核泄漏，但核泄漏对猎人没什么杀伤力吧？”
“你太小看公司了。”女孩似笑非笑，“你能想到的他们也能想到……你还记得我刚刚跟你说的那个黑箱协议么？”
中年人一愣，点了点头。
“那个协议的全名是‘AN1800B快中子增殖反应堆底层接口移交协议’，它就像是个变向阀门，一旦转动它，原本用作能源消耗的核燃料就会进入另一个途径。”欧米伽说，“这台反应堆的结构之所以如此复杂，是因为当年设计它的工程师把引爆接口也预留在了底层，中央电脑的底层指令中有一条引爆指令，那个协议就是开关，一旦董事会高层用密钥打开黑箱，执行协议，那么整条引爆程序就会接通……”
“这……这怎么可能？”中年人很吃惊，“就算你们能引爆它，又怎么引发链式反应？你们如何达到链式反应所需要的苛刻条件？”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选用快增殖反应堆么？”女孩问，“这种反应堆使用液态金属钠作为冷却剂，设计制造时非常麻烦，如果他们当年选择普通轻水堆，那么花费能降低一大半。”
男人一怔。
“因为快堆运行时只消耗铀238，却能不断产生钚239，钚239是最重要的核武器装药。”欧米伽淡淡地说，“这台反应堆内的钚239富集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八以上，本就是武器级……如果你能下到底下去，你能看到下面的空间其实是球形的。”
“球形？”
女孩点了点头，“因为内壁上贴有定向高能炸药……学院地下的空间其实像一支大烧瓶，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就在烧瓶颈的根部，而反应堆就安置在烧瓶的瓶身中央，他们在瓶身的内壁上安装了高能炸药块，也就是所谓的炸药透镜。”
“引爆程序一旦启动，中央电脑会把反应堆所有的导热回路全部拆掉，安全壳内部的反应堆容器是两个半球，所有的核燃料都会被导入至这两个半球内。”欧米伽接着说，“紧接着四周的高能炸药会在机械臂的帮助下，一块一块地聚拢，紧贴在两个半球外壁上，因为这些炸药的弧度本身就和球形契合，所以不会有丝毫遗漏……”
中年人呆住了，他是个机械和能源专家，核弹的基本结构他也是清楚的，女孩所说的过程简直就是在现场组装一枚内爆式原子弹！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也很清楚。”女孩说，“一旦电脑同时引爆半球外壁上的炸药，两个钚239半球在高压的作用下合为一个，瞬间超过临界体积，产生链式反应……这会是一枚一百五十万吨TNT当量的核弹，能够杀死爆心方圆五公里内的一切生物。”
“那帮疯子，真把一枚核弹埋在了学院地底下！”男人大骂，“我他妈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在一枚大炮仗上面生活了四年！”
“这是他们留下的最后反击手段。”欧米伽说，“他们设想在未来的某一天，安全区万一被攻破，人类被屠戮殆尽的时候，留在这里的人还能引爆核弹与狩猎者们同归于尽。”
中年人忽然一愣，“等等……既然他们把这一招当成了最后的反击手段，那么当年这里被攻破的时候，核弹为什么没有被引爆？”
女孩身体一颤。
“因为……我毁掉了黑箱，协议失效了。”
欧米伽抬起头来，“他们曾经确实想引爆核弹，公司董事会把密钥输进了中央电脑，但黑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他们失败了。”
男人愣住了，沉默许久。
“做得真好，真不愧是我的姑娘。”男人轻声说。
女孩抬起头来，有些发愣。
“如果你真让他们得逞了，那我们又如何重逢？”中年人嘿嘿笑，“那帮老家伙，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他们迟早得死，我的公主活下来了就行。”
“我已经重新复原了协议。”欧米伽说，“你们可以用这枚核弹来对付夜王，王者也没法在原子弹的爆炸中生存下来。”
“那样你会死。”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女孩笑笑，“我是电脑。”
“在我眼里不是。”中年人挥了挥手，转身开始往上爬，“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怪物牺牲我的公主？那枚大炮仗你留着吧，等哪天我们所有人都死光了，你还可以放个大焰火祭奠一下……或者庆祝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