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间，醉意虽浅，但惧意渐深，无法入睡。
今天见了旭康资本的袁总，对这个人不敢完全以生意之道来揣度。他不是解总，解总总的来说是一个技术派，看指标算得失。而袁总年纪尚轻（四十来岁在资本市场上呼风唤雨确实算年轻）就能有这么高的江湖地位，与他做人是有关系的。一等人才做势，二等人才做市，三等人才做事。
窗外下起雨来，寒意渐浓，倒春寒来了。虽然是在深圳，在倒春寒的夜里好象也只有十几度，而我只穿了一件衬衣。这阵寒意倒把我冷清醒了。
以前与解总议过的种种，恐怕都要重新来过。毕竟袁总才是旭康的老大。没有是非恩怨，当然解总可以客观论事，如有，立场似乎比事实重要。中国成千上万家企业。值得培养的种子企业很多，不管今天下午他们说如何看好辛氏，但我不敢妄自托大。可能在袁总的眼里，辛氏是有双重价值的。一方面企业当然质地确实是不错的，但另一方面，也是他再套进一个司级人物的棋子。这个人可以给他在其他数十个辛氏当量级的收购战中提供方便。再则，如果金筱真的下决心与辛氏绝裂，她可以借旭康的手直接端掉辛氏。对袁总来讲，这是惠而不费的事情。
我用手摩摩额头，一头的汗。小实业在大资本面前毫无话语权。别以为上了市就拽了，天天上演的兼并重组资本战，几家欢乐几家仇？我没写错，就是几家仇，不是愁。愁是表面的，但仇是深层次的，是恩怨，结下了，有时不只一世。最多资本给出高的对价，手下留情，只叫你走人，你拿钱走人。不从，管叫你血本无归。资本的厮杀残酷不见血。
第二天一大早被房间电话叫醒，是金筱，她轻松地说：“一起陪爸爸吃早餐吧？”我答到：“好，你们先去，我马上下去餐厅。”对金伯伯我始终有一份愧意，我愿意像儿子一样孝顺侍奉他。
我佩服金筱也佩服自己，居然可以相安无事神色如常。饭后，金伯伯他们就要去厦门了，他们这次行程很紧凑，东南一转深圳、厦门、杭州、SH最后回BJ他并没有时间来断我和金筱的私事，而且还有他的人马随行。我们送他们坐上去机场的车，我对金伯伯说：“您一回BJ我就跟着过来，有事情向您汇报。”金筱狠狠地盯了我一眼。金伯伯完全理解成我们在打情骂俏了，他用手指点点我俩，笑笑关上车窗。
金筱斜睨着我说：“你准备怎么跟她说？”
关小东看我们要扯私事，赶忙说他先回房间整理材料。
我说：“我没想好，但是这个事情拖着对你也没有好处。我们都面对现实。筱筱，我愿意把金伯伯当自己父亲，把你当做自己妹妹，以后，我辛宙家里是三兄妹，辛宇、我和你。”
她说：“呵呵，哥哥，我当独生子女惯了，不习惯有哥哥。”
我说：“我的提议你考虑得怎样？”
她装懵：“什么提议？”
我耐着性子陪她，给她说得再细一点：“百分之一的股权，你如果愿意继续留在公司，二百万年薪，不愿意留下，股权还是给你好了，要么你按照目前的股价变现，不然就持有。选择持有的话就五年后再流通转让。而且如果你要变现的话，我有优先回购权。其次是我爸爸和我哥。再是外人。”按现在的市值和股价，百分之一的股权，总价值约在一千四百万元左右。
她看着我：“真舍得出价。你跟你爸商量过没有？他同意？”
我说：“这部份股权是从我的部份里面出。我愿意就行。”
她笑笑说：“你确实没有亏待我。不过，我并不是这么想要钱。但我多希望看着辛氏因为我们的努力，变成一个行业龙头。”
我说：“就辛氏现在的状况，要走到你设想的那一步，谈何容易？”
她说：“照常规发展每年百分之二十、三十的逐步增长是不太可能，但是我们可以超常规发展。通过并购重组，引进资源、技术，复合增长可以达到百分之二百，不是很快就可以达到？”
我说：“我也愿意你留下来，一起努力做到那么好。”
她摇摇头，说：“仅仅是以一个持股百分之一的小股东的身份？不幸，我的目标和理想比这个大得多。”
我说：“那你想怎样？”
“百分之三的股份。其他条件照你说的。”她看着我。
我说这不可能。
她问：“为什么不可能？我们如果结婚，你持有的将近百分之七的股份我就应该拥有一半。我们除了没有那张纸，几乎也算是事实婚姻。”
“公司股份不像房产，除了收益权还代表投票权，上市公司股东的股份在婚姻中也是通过协议来约定的，而不是一定就是等分共有吧？何况我们缺的这张纸恰恰是最关键的。我们跟事实婚姻还是有区别的。”我非常不愿意跟她就金钱等问题争执，我以为为她设想得已经非常周到。百分之一的股份加上BJ的那一套房子，差不多就是将近三千万了。而且她提出的百分之三的股份，恰是会影响我们家对辛氏企业相对控股权的生死线，所以断不可能答应她。
她说：“那么你就再考虑考虑啰，我今天下午就先回BJ了。”
她扔下我径直上楼了。我跟她故意错过一班电梯，也回到了楼上，找关小东到我房间商量。他是个醒眼明理的助手，又不多话。这次跟我出来，也长了不少见识，谈吐还很有点见地，就是起点比较低，但孺子可教也。
我说：“小东啊，你到公司几年了？”
他说：“有十三年了。一直在财务上，成本会计就干了四年，管理会计做了三年，然后当财务经理，总监助理，管理工作做了有六年。”
我问：“你是什么学历，在哪里念的书？”
他说：“就在中南财大。本科，但是双学位，会计学和保险学。”
我笑：“会计和保险有什么相关性吗？干嘛学这两个双学位？”
他说：“如果毕业进保险公司，这两个学科就比较相关了。不过进企业保险学就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了。”
“还是有用。至少让我觉得你的学习能力和效率是比较高的，不然双学位也不容易拿下来的。一个人只要肯学肯专，就会大有作为的。”
他点头：“小辛总，我会很用心的。投资这一块儿，我一直也非常感兴趣，就是以前家里困难，选专业时就选最实用的了，不敢太好高骛远。工作以后还看了不少这方面的书和资料。你们在前线跑，我们财务条线在后台配合准备资料的过程中，我也学到和消化了不少东西呢。”这样聪明踏实的伙计谁不喜欢呢？
我也许给他一个大愿：“小东，以后可以发挥的机会多着呢。”
他感激地说：“谢谢小辛总栽培，我会好好干的。”
我思忖了一下问他：“小东，金筱总的团队里面，你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同事，跟你关系特别近的，能说上心里话的人？”
他对我和金筱的情况有一点了解，但肯定也不敢太往里打听掺和。他小心地把握着分寸：“以前他们多在BJ我们电话打得多，但见面不够多；只有金总最近的两个人常跟着她跑HB由我们接待，关系还是不错的。但那两个人，我估计是金总最信任的人。其中有一个小秦，叫秦非的小伙子，人还不错。另外一个小张，张雪，好象就比较傲娇，不太好亲近。”
我知道这个张雪，也是哥大毕业的，与金筱小时候的一个大院儿长大的小师妹，她妈妈是在商务部工作，好像也是一个副司级领导，所以金筱特别关照她。
我对关小东说：“下次我们再去BJ的时候，看好不好把秦非单独约出来摆摆龙门阵呢？”
他说：“这个应该没有大问题，到时候您出面吗？”
我说：”我就不出面了，他会有顾虑的。你代表我就行了。”
关小东心领神会。他大概也领会到了我让他找秦非需要了解的事情及今后与秦非的相处之道了。
我说：“我们也先回HB吧。嗯，这样，你先回HB休整三天。我先去趟SH然后我们四天后到BJ干活。”
他说：“好的，小辛总。不然，我先去BJ一天，您后一天过来，有什么情况我跟您汇报。”
跟聪明人说事儿就是这么便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