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筱真是一个强人。我问她在哪儿见面,她说就在办公室吧,其他哪儿都不合适。她似乎已经恢复平静了。
我刮了胡子,穿上白净的衬衣,系上领带,衬衣外面套了件背心,最后把大衣披上身叫了车直接上金筱在新天地的办公室了。
她端坐在办公室,妆容精致,身着深灰色MAXMARA羊毛外套,知性大方。
我走进去,她招呼我坐在她的办公台对面,并让秘书给我端了咖啡进来。好家伙,她并没有把我当上级公司领导,是把我当客户或是商务谈判对象了。确实如此。
她认真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感觉她是全副戒备地准备后发制人了。那么我再来打温情牌就有点无耻了。
我清咳一声,开了头:“筱筱,我节后去拜访过旭康公司的解总了,他和他的团队还是有意投资我们的。我当然希望还是由你来主理。当然前提是你乐意。”
她微微一笑,很是妩媚:“你真无耻。”她手指互搓着:“我主理,我以什么身份主理?”
我说:“当然是以辛氏集团投资总监的身份。”
她说:“据我所知,辛氏企业是一家家族式的企业,高管中除了跟着辛伯伯打天下的无老们其他都是辛氏直系亲属。我现在既然已经不是你的未婚妻了,那么作为一个普通职业经理人,我就不打算介入辛氏的事务了,包括我的团队。”
我知道她是以退为进。
我沉默半响,说:“你的团队,他们都是个人直接和辛氏签订的劳务合同,如果他们跟你共同进退,恐怕存在劳务纠纷。”
她变色道:“我知道你有这一手。”她狠狠地:“但是我相信他们都会选择站在我这边的。”
“法律跟情感是两个概念。筱筱,我们的感情跟他们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辛氏也待他们不薄。而且,站在公司的立场,我也并不希望你离开。当然这样显得我太自私了。”我软硬兼施。
“筱筱,你是个优秀的人才。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并没有破裂,只是我觉得我们不是…不是合适的婚姻对象。如果你能把两者分开,我相信我们是很好的拍档。”
“你开什么玩笑?我过去为公司可以说是鞠躬尽瘁,还有我爸。那些都是超越了一个职业经理人最大的尽职的界限的。”
我打断她:“不,筱筱,我认为你不光是在为辛氏做,你也是在为自己的理想打拼。辛氏也给了你最好的平台,最大的权利,包括人、财、物的调配。如果你从美国回来进的是其他的公司,会有这样完全信任的舞台吗?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挥,可以无视任何大股东的立场吗?辛氏给了你最多的自由。我当然知道,你的成绩和贡献也很大。所以,我们希望在股份上给你足够的考虑。至于,你是否愿意继续在辛氏,你可以考虑充分,如果你接受这些股份,但不在辛氏工作,则只可以享有受益权,不享受投票权,如果在辛氏工作,则享有投票权。”
她冷笑:“想得够周全的呵?早就想打发我了吗?”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神受伤而峻厉。
“绝不是打发。筱筱。”
“我姓金,叫我金筱,谁是你的筱筱?”她打断我。
“金筱,我也不知道这样处理合不合适,但是,除了结婚这件事,我希望我们还是能携手做好辛氏。”我观察着她的脸色:“如果实在不愿意再跟我见面,跟我在一起工作,这些股权价值可以变现。”
她的眼睛有点充血,精致的妆容抵挡不住内心的憔悴。她的眼眶渐渐地有点湿润了:“这么说,我们之间的私人关系是不可逆转的了?”
“筱筱,我…我对不起你。这些天下来,我也一直在反复纠结这个事情,我也希望可能我们马马虎虎就顺着把婚结了,也不一定就不能过一生。但是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不如分开,我们重新去看看其他的可能性。我发誓,我绝不会在你之前成家的。”我是诚心的,但又是违心的。冉冉可以陪我一起等的,这一点我笃定。
她不置可否,但对于我俩的关系,她也意识到只可能是这个结局的了。她是一个骄傲的女人。我知道她不会再提这个事情。
她用手帕擤了擤鼻子说,冷冷地说:“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你先回去吧。我会考虑你的提议。”她挥挥手让我离开。
我不得计较这些了。虽然名义上,我是她的董事长。
我走出她办公室的时候,外面格子间里她的人,站起来跟我打招呼:“辛董好!”我也跟他们点头示好。他们都是金筱逐个招募而来,很年轻,基本都是有海归背景,而且这几年金筱花了很多心思来带这个队伍,跟着公司征战南北,在实战中他们成长也很快,是一支很有战斗力的队伍。如果整队都要离开,不能不说是辛氏的一个损失。但我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他们都愿意留下来。
我看得出金筱眼中的留恋,但她留恋的是我们的感情。如果不谈感情,天下之大哪里她不能去?她还有那样好资源的一个父亲。
想到金伯伯,我不敢去见他。像所有身居高位的人一样,他严厉,敏锐,不怒自威,并不好打交道。我想以后公司如果还有什么资本运作方面的审批程序,走到他那里…恐怕走不到他那里,他手下的人也会知道怎么处理吧。
我是不是把人心想得太过险恶了?但是这些年来,我回国后,在商场、官场的经历和感受都让我知道这些顾虑绝不会是杞人忧天的。人们惯会以个人好恶处事,客观公正、就事论事仿佛是多年前的美德。
金筱的骄傲并不会让她苟且留下来。我开出的条件不过是为了量化对于她的补偿而已。
我准备去一趟龙泉寺。听说这里聚焦了大批学者。谈佛论经之余还会有其他的收获。阿弥陀佛!怎么会生出这么多妄念?
但我确实需要静一静。回国这几年来,我一直在输出,将自己多年的所学在运用在转化。现在有一点虚脱的感觉,不论是做事还是做人。那样一个净地正是我所需要的。
我决定在寺里住几天,一面清静一面等待金筱的答复。
我给冉冉打了电话,听着她的笑语真是人生快事。感觉她好好的,我告诉她我会有几天不能给她打电话了,让她自个儿好好的。
她真是让人挂念。
总的说来我并是一个喜欢折腾的人,不巧正好有折腾的时间,还有折腾的体力。所以我就放肆了一把。
在去龙泉寺的路上,我一路都在想,不知道菩萨知道我这样的心性,是不是会给我一个跟头栽。
龙泉寺比我见过的大多数大寺简朴,墙皮斑驳,但自有真义在。总之不像香火特盛的大庙金碧辉煌,但更有一种自持庄严的气度。正值开斋,信众们双手合十,虔诚祈祷“感恩一切佛,感恩一切法,感恩一切僧,感恩一切众生。”斋堂一直放着佛乐。总之里面的世界与外面区别太大。
据说龙泉寺又是最与时俱进的佛门清净地,有自主研发的机器人贤二,一般也不见人,开有微博,回答众生的问题。像我等芸芸,心思虽正心意也诚,但红尘杂念多且虚妄,在进寺门听佛钟鸣响之时,仿佛似遭提醒和驱赶。
以前有一个好友在此皈依。他本来在美国学习生物工程,研究的方向应该是太前沿了,设想虽对,但迟迟得不出合理的实验数据,所以博士却迟迟毕不了业。曾经起心对实验数据想做一些学术方面的修饰(我说得太文雅,国内却是很普遍的现象),但纠结再三,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苦恼到不胜苦恼,最后在这里寻了安宁。
也是他给我建议,在某些求而不得的时候不妨在哲学甚至神学的范畴来寻求答案、端正心意。我在最心烦的时候对他流露过因为自己三心二意带来的苦恼。他道:“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我听得糊涂。他解给我听:就是存在即合理。世人认为万物都有他们固有的对与错,是与否。其实,对与错,是与非都是我们内心的感知而已。”这个道理并非佛教而是道教,但原义想通。只要能解人生难题,让人心不再处于纠结烦恼之中就是正解。
我戏称他为大师,他正色道:“我既不是大师,但在修行途中。”我立马端正了嘴脸。这次我好容易来到佛门宝地,他却随师父出去云游了。
够了。无论是对是错,我已经走到这一步,只希望不要是一错再错。
虽然下了既来之则安之的决心,在金筱找我之前我还是惴惴的。
关小东在公司已经把材料准备完备,哥安排他送到BJ来了。他在酒店找到我。我们检查后发现有些材料还是不够完整。关小东说这些是公司有的,其他的报备材料可能还是在BJ金筱公司里。
我们等到第二天,金筱还是没有给我电话。我带着关小东上门去了。她的秘书说她已经到深圳旭康资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