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玉川失笑,忽又想起什么,问道:“过几日便是赶集的日子,你素来爱热闹,可要去看看?”
安溪珏笑眯眯的,明亮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芒,“二哥陪我去。”
“二哥这身子,怕是不行。”安玉川嘴边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你自个儿去吧,记得多带些护卫,注意安全便是了。”
安溪珏倒是眼咕噜一转,满是希冀地看向莫宸,“宸哥哥,我二哥他身子没事的,对吧?”
莫宸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又重新回到棋局。安溪珏不待他回答,便继续说道:“宸哥哥,我二哥他已经闷了这么久了,再不出去走走,他头上该长草了!而且,出门看看风景,也有利于调养身体,是不是呀?”安溪珏朝他挤眉弄眼的,也不知道他看没看到。
良久,就在安溪珏眼中的光黯淡下去快要熄灭之际,莫宸终于点了头,随即将手中的棋子落入棋盘。
安溪珏见状,立即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安玉川微愣,莫宸这四年来为他调理身体,不可能不知道他现在的状况,为何会同意他出门?
安溪珏得了莫宸的允诺,欣喜万分,急匆匆跑回自己的兰园准备东西。
“宸,你这是什么意思?”安玉川低头注视着棋局。黑子步步杀机,白子险象环生,退无可退,如入死局。
安玉川看了一会儿,自知棋力不够,无法解这危局,放下手中的棋子,道:“我输了。”
莫宸抬头看了他一样,伸手摸出一颗白子,捻在手上,目光直射棋盘,道:“昨夜星象异动,许久不见的紫微星忽然闪现,光芒大作,却又瞬间沉寂。那一刻,正好是你出生的时刻。”莫宸眸光一闪,将手中的白子落入天元,硬生生逼退黑子,局面霎时明朗起来。黑白二子渐成对峙之势。
“死局又如何?绝处逢生,未尝不可。”
安玉川看着黑白交错的棋盘,说不清什么滋味。
紫微星,主斗、谋、政,乃是吉星,有逢凶化吉,祛百疾,解百厄之象。紫微星现,本是好事,只是由亮转暗,是否昭示着其他什么?更何况,紫微本是——帝星。
绝处逢生?谈何容易!安玉川苦笑着摇摇头,自己的身体他自己清楚,他已经越来越虚弱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只是,他还来不及对父母尽孝,就要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么?思及此,安玉川心头爬上一抹苦涩。
“明日,我同你一道。”莫宸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
安玉川不再多言,莫宸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赶集的日子,莫宸与安家兄妹用过早膳之后,便乘车前往东市。大都有东西二市,专供商品买卖。安阳王府与东市相距近些,安溪珏本想到西市去逛逛,但考虑到安玉川的身体状况,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质子府中的长宁,似乎是一时兴起,吩咐了马车,也往东市去。
养了数日,长宁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更何况,长宁虽然为质,但也不是没有人身自由,外出游玩和自由交友都是可以的,只是一举一动要受人监视罢了。
质子府中的下人不敢让她挤在人潮中,便寻了一家茶楼,在二楼定了一个靠窗的单间,透过窗看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令他们诧异的是,长宁并无异议,竟也乖觉地待着。
他们这么做,无非是怕她趁机逃跑。她倒是想跑,只是后果她承担不起。
第一次看到大都的繁华热闹,沿街不少小贩摆摊,不乏精致玲珑的小玩意儿。叫卖声此起彼伏,是极热闹的场面。
莫宸一行人也大抵如此。安玉川身体不好,不可能下去凑热闹,莫宸陪着他,倒是安溪珏一个人,东看看西瞧瞧,逛得不亦乐乎。不过一瞬,身后几个下人两只手都大包小包地拎着东西。
日上三竿。
安溪珏累得满头大汗,却是很开心,得了不少东西。
三人在酒楼闲坐,并不急着回去。下午还有不少的杂耍班子表演杂技,难得出来一次,没有好好玩玩怎么行?安溪珏在心里默默想着。
长宁便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许是坐了一个上午,有些乏累,用了些点心便要回府。谁知长宁刚出来,便被一个不长眼的小二给撞了,小二端着的茶水也一股脑儿全洒在长宁的衣裳上,蓝色的百褶裙上染着一大片浅黄色的茶渍。
那小二着实吓了一跳,自知冲撞了贵人,忙把头趴得低低的,半蜷着身体,似乎因为害怕而微微战栗。
长宁身旁的桂嬷嬷暗自皱了皱眉头,真是晦气,好不容易熬到长宁愿意回去,居然出了这样的岔子!便冲那小二发作,劈头盖脑骂道:“你可知眼前的贵人是何许人也!居然这样不长眼睛!”
桂嬷嬷从前在皇后面前服侍,有些话自然是张口便来。被打发来监视长宁,心中本就是不平,如今便一个劲儿地发泄在他身上。
长宁眸中闪过一丝不耐,抬起手拦在桂嬷嬷面前。
桂嬷嬷敛神,恭恭敬敬地站在长宁面前。
长宁心中冷笑,真是老油条,在宫里混了大半辈子,都成精儿了不成?她分明看到,方才桂嬷嬷眼中飞快地掠过一抹嫌恶。
长宁收回手,交负在前,脊背挺直,端着公主的仪态,道:“桂嬷嬷,何苦与他计较,气坏了自己可是不值得。只是本宫这衣裳怕是不能出去见人的,还要劳烦嬷嬷跑这一趟,到成衣坊挑件衣裳来。本宫与剪月便在此等嬷嬷。”
长宁似乎知道桂嬷嬷接下来要说什么,便抢先一步道:“本宫知道此事本不敢劳烦嬷嬷,只是剪月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怕是办不好这差事。本宫也习惯了剪月贴身伺候。嬷嬷从前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极得娘娘欢心,本宫也只相信嬷嬷你,便请嬷嬷亲自走一遭了。”长宁已经带着微笑,话虽客气疏离,但还是隐隐露出些许不容置疑的味道。
桂嬷嬷愣了一下,最近的成衣坊坐马车来回也要半个时辰,但也是比回府另取一件衣裳要快得多。她虽不想离开,但没有拒绝的理由,更何况,长宁的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她的信任与器重,这让她的虚荣心受到极大的膨胀。
她将长宁扶进方才的单间之后,便转身下楼。临走时还特意带走了车夫和马车,却留下一干护卫,吩咐她们小心看护,莫出岔子。
真是老狐狸!长宁站在窗边,看着车夫驾车带着桂嬷嬷渐行渐远,立即悄无声息地关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