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入深。
柏森森,顾七二人并未有见着季婴口中的鬼怪,屋外那棵龙爪槐的影子也未有丝毫不妥之处。桌上的那只茶壶里已经倒不出一滴水来了。
“怕是鬼今夜不来了。”柏森森刻意压低嗓子,像是怕说话声音太大把鬼给吓跑了,“那鬼的胆子怕是很小,我听一小道士说昨日夜里季婴不过是说了一句话就把鬼给吓跑了。”
“既然鬼的胆子小,你还拉我来做什么,你要是害怕,到时候也喊一声把他吓走不就是了。”顾七笑道。
“我来当然不是要将他吓走的,我是想看看那鬼到底长了什么模样。”柏森森道,“再说了,我不是同你说了吗,我们是来‘抓鬼’的,要是只有我一人,到时候鬼跑不了要和我拼命怎么办。”
“论逃跑的功夫,谁又比得过你。”顾七道。
柏森森嘿嘿一笑,想是很满意顾七的话,“我要是跑了,谁去捉鬼呢。”他才刚把话说完,脸上的笑就忽然僵住了。因为他正看见那扇投有龙爪槐影子的窗子上扒拉着一双手,那双手的手掌并不非常大,至少要比柏森森的小上许多,但那双手的手指却极长,起码是寻常人的两倍。
柏森森冲着顾七使眼色,然后顾七也瞧见了窗子上的那双怪异的手。
在他二人起身后,那双手忽然又不见了。但是屋外却传来一阵窸窣声,这种声音很像柏森森见过的一种老鼠的声音,那种老鼠喜爱在土里挖洞,外边的声音就和这种声音很像,但明显要大上许多。
柏森森转头想和顾七说话,却见身边之人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而原本紧闭的屋门也不知何时开了半扇。然后他听到一阵嘶叫和类似打斗的声音。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打斗的声音没了,只剩下一阵接着一阵的嘶哑叫声。那声音尖细刺耳。柏森森捂起耳朵,他想要是屋外的东西是鬼也一定是个女鬼。
柏森森随手点了根蜡烛,刚跨出门,他就忽然停住了脚。因为缩在龙爪槐下叫顾七用绳子困住的东西实在是太像怪物。那怪物全身长着白毛,唯独那张脸却是光秃秃的,一双比常人大上许多倍的瞳孔泛着红光,但鼻子嘴巴和耳朵却又和人一模一样。柏森森注意到了怪物手,那双手也满是白毛,但他的手指并非真得很长,那些多余的长度都是他的指甲,每根指甲里还藏着泥垢。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的,那怪物似乎是察觉到柏森森在盯着他的手指瞧,竟把手往怀里缩了进去。
那怪物大概十分害怕人,一个劲地把身子往龙爪槐方向缩。
“这是······猴子?还是人?”柏森森怔道。
“方才我出来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险些叫他给逃了。”顾七看着那怪物道。
“但至少他绝不会是鬼。”柏森森道。
柏森森压低身子慢慢地向怪物靠近,那怪物似乎很怕烛光,忽然又嘶叫起来。顾七拽住柏森森的衣裳,将他往后一拉,怪物才渐渐安静下来。
“他似乎在挖什么东西。”顾七道。
“挖东西?找食物?”柏森森道。
顾七指了指龙爪槐一侧的一个土坑。柏森森本想往那土坑走去,但又怕烛火会再吓着那怪物,就把蜡烛递给了顾七。
他在那土坑前转了两圈,蹲下看了会,忽然站起身,又转了两圈,然后左顾右盼了一番,忽然笑着从屋子左近角落拿了个舀水用的瓢。蹲下身子开始继续挖那个方才怪物挖的坑。
顾七注意到柏森森挖坑的时候那怪物转过了脸看着柏森森,身子也不再一味地往后缩,那双红色的瞳孔竟异常得兴奋。
“括。”水瓢似乎同什么东西撞到了一起。柏森森停了停,又继续往下挖。挖了好一会儿,才将手中的水瓢放到一边。他挽起袖子,但奈何他的袖子实在是宽大,刚一挽上去,手一放下又掉了下来。
柏森森颇是无奈地抬头,顾七见道,“要不我来。”
顾七放下蜡烛,挽起袖子,走到坑前,那里头似乎是布锦一类的东西,但好似又有股不同于泥土的腥气。她将里头的东西取出的时候,他二人这才看清,这分明是一双短靴,靴上黏着些土,那土的颜色要比周围的暗上许多。柏森森从靴面上拨了些土下来,用手指碾开,放到鼻子下闻,那土里竟有血腥气。
“是血。”柏森森顿道。
看那血干涸的程度,以及靴子附近土翻动的痕迹,显然这双靴子在这里埋的时日并不久。
而那长着长毛的怪物,此时却发出长促的嘶叫,身子不停地扭动,那怪物的气力大地惊人,竟生生挣开缠绕在身上的麻绳,冲着顾七的后背急扑而来。
顾七正欲转首望去,却觉右臂叫人一拉,鼻尖因撞击泛起一股酸疼。初回神,抬首而去,才知方才情急之下是柏森森拽了自己一把,堪堪躲过那怪物的扑势。而鼻尖的酸楚则是因撞上了他的胸骨。
她还未有开口,便听头顶之上柏森森先叫起疼来。那怪物也不知在何时倒趴在了地上。顾七撤出身,垂眼瞧见长毛怪物的脚边碎成三瓣的水瓢。原是那怪物扑冲而来时叫脚下的水瓢绊了一跤。
原本叫疼的柏森森看了眼顾七,按着胸口的手一顿,“你!”
“什么?”顾七问道。
柏森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冲顾七示意。
顾七食指微曲在鼻下一拭,原本白皙的指被猩红一道。方才这一撞,愣是将鼻子生生撞出了血。
“你们!啊!怪!妖怪啊!”偏院门前不知何时站了一道士,怕是闻这厢有动静来查看的,不想眼前却是此等景象。那道士破声尖叫,跌撞着跑了出去。
月明星稀,偶有鸦灰色的烟云,掩月而过。
原本浮云观里头最清冷的院子里,此刻站了十几个年轻的道士,那些道士个个牙关紧闭,瞪眼凝神。柏森森瞧了眼他们手上的那些家伙,很显然这些道士来得很是着急,以至于他们拿得都是身边可见的最能防身的东西。但也轻易可知他们的武功一定都不太好,因为他们之中除了为首的道士,没有一个是拿了道士用的配剑的。
而唯一拿了剑的道士,倒是个熟面孔,因为柏森森和顾七都曾与他照过面。那道士便是昨日下山买豆腐的钱廖。
“那个。”柏森森试图开口打破那些道士间紧张的气氛,“你们……”
“这……这到底是……是什么东西。”其中一年长些的道士缩着脖颈问道。
“这还看不出来么,你看它面丑无盐,目有凶光,定不是什么好物,指不定山下的命案和它有关呢。”其间又有道士开口道。
“杀了它!”也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那些个道士竟如痴了一般,断断续续开始齐喊,“杀了它,杀了它……”喊声愈来愈厉。
为首的钱廖忽而拔剑冲瑟缩在石地上的怪物刺去。
剑锋尚未抵身,众人便闻“砰”一声,而后便见原本握在钱廖手中的剑跌落在五步开外的红泥地上,一同落地的还有一块碎裂的水瓢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