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七言整个人都像是被扔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浑身飘飘然的感觉。他的身体里,一股寒气和一股热气在互相较量,时不时地碰撞,让他整个人一会冰冷,一会燥热。
身体里的碰撞越来越激烈,像是要在他体内爆炸一般,萧七言感觉身处在一个无比颠簸的空间里,痛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迷迷糊糊之中萧七言感觉有人喂了自己一颗药丸,一股绵延的暖流流遍全身,瞬间整个人舒服了很多。耳边马蹄声四起,偶尔还有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环绕,萧七言又昏昏睡去。
“堂主,我们已经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报告到。
“好,你们都滚吧。”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
萧七言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身上也并没有之前那种痛苦得感觉。自己这是在哪?我难道还活着吗?
“哟,小帅哥你醒啦?”苗凤凤一张标准的美人脸映入萧七言的眼帘,正艳如春波地看着他。
萧七言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大伯和天涯刀客都已不在身边,这里也不是王侯府的庭院。他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一个深山的山坳里,面前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旁边是参天的大树,自己就坐在山洞出口的草地上,苗凤凤和秦山站在面前正饶有意味地看着他。
“你们是谁?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萧七言警惕地看着苗凤凤,这个女人的笑容里总是带着一丝丝的阴邪,让他不寒而栗。
苗凤凤娇笑一声,靠在秦山的胸膛上,秦山也木讷地笑一笑,一言不发。“我们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救命恩人?”
“你身患奇寒,又中了鬼华佗的瘴气剧毒。若不是因为我精通毒艺,以毒攻毒的法子喂你一颗药丸,将你的瘴毒及时控制住,此刻瘴毒早已攻入你的心脉,你还有机会在这里和我说话吗?”
萧七言一言不发,他虽然涉世未深,却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镇静和沉稳。此刻已是近黄昏,太阳慢慢要降下山头。
“而这个呆子又刚好会一点内功,他用内力压住你体内的寒毒。若你遇到的不是我们两个,纵使你那义伯再富甲一方也只能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说是不是?”苗凤凤转向秦山,秦山依旧木讷地点点头,表示肯定。这两个人一会言语相向,一会又这样亲密,关系当真不一般。
萧七言盘腿坐在地上,身子软绵绵得。他冷冷道,“你们若诚心救我,又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来?”
苗凤凤道,“我们也只是暂时稳住你体内的毒。三天之内,若没有人能及时除去你体内的两重奇毒,你还是要死。”
萧七言听到死字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这个一丝武功都不会的少年,却有着不凡的勇气,不愧是天剑之子!苗凤凤心里暗暗赞叹道。
“今天死是死,三天后也是死。你们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做这么多无用的事情?”
“因为我们不是为了救你,我们是为了救我们自己。”苗凤凤道。
“救你们自己?”
“我和这个呆子得罪了一个万万得罪不起的恶魔。这个恶魔不单杀人不眨眼,而且神通广大,形如鬼魅。他若要追杀我们,我们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
秦山想起那个恶魔,也是一脸恐惧,这个壮实的汉子居然流起了冷汗。“不错,的确是个恶魔。如果我们早知道会得罪他,我是绝对不会再做那件错事的。”秦山说到这里居然垂下头,脸上满是后悔和惧怕。
一旁的苗凤凤嫌弃地看着他,“现在说这些有用吗?”
萧七言也十分奇怪,什么样的人,居然让他们如此害怕?“你们得罪这个恶魔与我何干?”萧七言想不通他们将自己抓来又是为什么。
苗凤凤又轻笑道,“普天之下能帮助我们的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也只有他,能够告诉我们逃脱那个恶魔的办法。”苗凤凤走上前,手轻轻摸着萧七言的脸,妩媚地笑着。
萧七言也并不闪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旁的秦山显得有点不高兴,轻咳几声,苗凤凤却好似没有听见。萧七言问道“这个神秘人又是谁?”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只有他知道江湖的所有事,别人对他却一无所知。而且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我只需要给他金银财宝,他也只想要金银财宝。”苗凤凤道,“只要有值钱的东西给他,他就能给你比那些金银财宝还要贵重百倍的情报,你说这划得来吗?”
“确实是比不错的买卖。”
“可惜我们得罪的恶魔实在是太可怕,这个人除了金银财宝外,还要多加一个条件才肯帮我们。”苗凤凤凑近萧七言,“那个条件,就是你。”
萧七言心里满是疑惑,自己十七年身受寒毒之苦,孤苦无依,在一个小山村吃百家饭才艰难活下来。就是大伯找到自己,告诉自己身世也才是这两天的事,为什么会有人以我为条件,他又是想要干什么?
“如此说来,鬼华佗能够知道我的身份,知道圣雪丹在王侯府也是这个人说的?你们利用鬼华佗引出圣雪丹,然后坐收渔利也是从这个人口中得到的消息。”
苗凤凤有些吃惊地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小子不但长得俊俏,还这么聪明。不错,鬼华佗一心想要圣雪丹,于是从这个人口中得到了圣雪丹的消息和你的身份。他深知朱财神对你视若自己的心头肉,只要把你控制住,朱财神一定会乖乖交出圣雪丹。”
“他本以为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走,却不料我们也找到了这个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老不死的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栽在我们手里。”苗凤凤又得意地笑着,看着萧七言道,“只可惜了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却连死都不能由自己决定。”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山坳里生起阵阵冷风。黑幕遮住了天空。
有脚步声,慢慢逼近。
苗凤凤和秦山戒备地看着脚步声来的方向。萧七言也朝着脚步声疑惑地看去,难道是那个无所不知的神秘人?
脚步声显得有些沉重,听起来甚至还有喘气的声音,来人竟像是个完全不会武功的人。月光从乌云中探出了头,萧七言这才看清楚来人。
来人居然是个和尚,但却完全没有和尚的样子。这个和尚肥头大耳,体型颇胖。他身上的袈裟并不是普通的布衣袈裟,袈裟上的金线居然是用纯金丝制成,就连红底看上去也绝非平常人能见到的材料。他的脚上也并不是穿着出家人的布鞋,而是一双品相极为华美的皮靴,皮靴上各镶嵌着一颗鹅蛋大小的玉石。
他显然是一路小跑到这里来的,满头的大汗,连气都喘不匀。他的脸也是白嫩红润,肌肤居然比女人还要水嫩,完全没有一般出家人吃斋熏香的枯黄干燥。若不是他身上穿着袈裟,头顶还有戒疤,人家定会以为他一定是哪个高官巨富家的公子哥。
这个奇怪的和尚完全没有理会萧七言三人,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他盘腿坐在地上,从胸口掏出一个纸袋,一股肉香飘出。一只油黄发亮的烧鸡,一壶美酒。和尚又从袖口掏出一枚精致的小酒杯,斟上满满一杯,居然旁若无人地吃起烧鸡,喝起酒来。
奇怪的是这和尚脸上的表情竟然不是享受,而是痛苦,就好像吃的不是烧鸡,而是难以下咽的****。喝的也不是美酒,是穿肠的毒药。纵使和尚脸上的表情再难受,他也是一口一口不停地吃着喝着。
萧七言又是好笑,又是奇怪。好笑的是这个胖和尚的举止动作和表情实在是滑稽有趣,奇怪的是这个和尚完全不像是一个和尚。而且他居然还喝酒吃肉,这已经把出家人的戒律抛诸脑后,无视戒条了。
风略微得刮大,整个山坳更加黑暗,让人不禁有些寒颤,萧七言的心胸却更加开阔。他自知已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在临死前却还能见到这么多古怪的事,比自己之前见过的奇事加起来还要多,纵是命不过三天也是不枉这些见闻。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些奇怪的事还没有完。
正想着,从山坳另一头又慢慢走过来一个人,一个拄着拐杖,背着大包,浑身破烂,手上拿着一个破碗的乞丐。现在已是晚上,而且这里人迹罕至,这个乞丐难道是脑子不好,跑到这里来行乞?
乞丐走的很慢,他的脚上穿着一双连脚底都看磨秃了的草鞋。乞丐一直低着头走路,每走一步之前都要仔仔细细看清楚前面的路,尽挑草地或者厚实的地块走,绝不肯踩一脚灰尘黄土。乞丐走到离山洞出口不远,左右看了看,想了许久才走到一块感觉最干净的草皮上,也不急着坐下,解开背后的大包,居然从里面掏出一块柔顺的羊毛地毯,小心翼翼地铺在地上,然后才慢慢坐上去。
萧七言觉得十分有意思,这个穿着破烂,看上去再肮脏不过的乞丐居然如此得爱干净,实在是有趣。更奇怪的是那条羊毛地毯看起来绝对不便宜,却被这个乞丐拿来垫脏兮兮的屁股。有趣之极。
乞丐和和尚也并不打招呼,各自坐在自己的地上,等着神秘人的出现。苗凤凤不知道这两个人的来历,也并不敢主动称呼别人。
风刮的更急,像是呼啸,像是低呜,伴着风一段凄凉的元曲突然飘进这个山坳。
“心间事,说与他。动不动早言两罢。罢字儿碜可可你道是耍,我心里怕那不怕。”这一段元曲语调悲伤,闻着心里俱都一阵伤感。唱曲的声音略带啜泣,仿佛从她口中唱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未干的眼泪。
在这黑夜,这样孤寂的山坳里,突然听到这样悲伤的元曲,萧七言也没有感到恐惧。那犹如含冤女鬼长处的无尽悲伤竟然让萧七言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怜悯的感觉,纵使真的是女鬼在哭诉,萧七言也愿意见一见这个女鬼,聆听她悲伤的故事。
元曲的余音还在山坳里幽幽回荡,一个曼妙的倩影就已经缓缓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