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虞懂得阵法，当然也知道虽然阵法之道百般变化，暴力破解是最为无用且鲁莽的。
可是这时候的吴虞不在乎，他只想着将那家伙挖出来。
言出法随。
而不可思议的是，吴虞一锹一锹铲下去，却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阻碍，仿佛这真的只是一处普通的浸染着血液的土地。
“这……”站在对面的老头看着吴虞一锹一锹挖开带血的土，忽然觉得阵法之道真的是千变万化，这样居然也行？
吴虞挖得很用力。
半晌之后，吴虞站在一人多深的坑中，嗅着空气中扑鼻的血腥味，看着周遭仍然血红的坑壁，叹了一口气。
然后咚的一声，再结合手上的反震之力，吴虞知道自己挖到了。
将已经浸染成红色的锹柄向下重重一挥，只听喀嚓一声，那埋在一层浅浅的血泥之下的物事便震出了原形。
看着露出来的东西，吴虞怔住了。
本以为挖到的会是棺材之类，可是看着这东西的形状，竟然是一个人？
用铁锹砸了两下，依旧是咚咚咚的闷响。
吴虞看了看头上看着这一幕的老头，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老头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自己噼里啪啦一顿刨，你问我我问谁去？”
没有得到答案，吴虞只好将锹一挥，铲着这人形的物事扔了上去。
看了看似乎坑中只有这东西，吴虞一个纵身也跃了上去。
老头围着这诡异的东西绕了两圈，表示没见过这种东西。
吴虞很光棍的抽出了流云剑，一剑斩在了上面。
出乎意料的，以流云剑的锋利，竟然只砍出了一个小口。
吴虞皱了皱眉，手中真元贯注，使出了破虚剑法。
呛啷一声，这人形的东西拦腰断了开来。
里面赫然是一个沉睡的少年。
虽然吴虞用流云剑将外面的盔甲状的物事斩开，可是里面的少年却是毫发无伤。
看着看着，吴虞双瞳微缩。
那少年的胸膛竟然还在起伏。
看着那少年人畜无害的面庞，吴虞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家伙还活着？”一旁的老头抖了抖身上的腱子肉，“真他娘的邪门儿。”
吴虞看着手里的流云剑，一时不知该怎么做，只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老爷子。
“你瞅啥？”
“瞅你咋……啊，那个……这该怎么办？”
“你这孩子，是你自己咋咋呼呼挖出来的，这时候问我咋办？”老头一脸的无奈。
吴虞想了想说：“他杀了这城里的人。”
“所有的人。”吴虞强调了一下，“但是他似乎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老头挠了挠脑袋：“你是问我要不要杀了他？”
吴虞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这可真让人头疼啊……”老头自顾自道。
吴虞眼中也显出了一抹失望。
“看样子挺结实的，要怎么杀才好呢？”
……
就这样简单的决定了杀掉这个似乎还在沉睡当中的少年，于是吴虞手握流云剑，准备将这个家伙来个斩立决。
吴虞之前从未杀过人。
虽然这次眼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是个百姓眼中的魔鬼，可是他还是有些不忍下手。
何况他还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
吴虞的手开始不争气地抖了起来。
老头叹了口气：“你这样怎么行，他杀了这里的所有百姓，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最后那笔血债还是要记在他头上，再说了你连这么个混蛋都不敢杀，还修个什么行？”
这番话并没有给吴虞些许安慰，不过却也坚定了他原本动摇的信念。
是啊，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终究欠下了累累的血债。
他不死，这座城里已经死去数千年的百姓何来的公道？
他不死，那仍在吴虞耳畔的那句“杀了他”怎么会散去？
他不死，之前守护百姓的选择不就成了笑话？
一道流光闪过。
那少年模样的人头骨碌碌滚落在地，仍然紧闭的双目似乎变得安详起来。
那胸膛也已不再跳动。
一道血红色的光芒自断颈飘出。
渐渐的，那光芒就似要凝为实质，就像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血囊。
“谁杀了我？谁杀了我！”一道怒吼声隐隐从那团血雾之间传出。
吴虞持剑于前，警戒了起来。
而那老头此刻眼睛却明亮了许多。
“你毁我肉身，我要吃了你！”那声音蕴含的情绪越来越暴戾。
吴虞此刻忽然有种感觉，这家伙似乎真的可以做到。
毕竟吴虞只是后天期的小菜鸟。
可是老头此刻却说话了：“喂，就是你残害这城里的百姓？”
“哼，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聒噪？”那声音似乎颇为不屑道。
老头一用力，甩了甩一身的肌肉：“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
那团血雾仍然在翻滚着，散发出一阵血腥的味道。
“再废话我连你一起吃了！一道残魂也敢猖狂！”那道声音一震，似乎极为愠怒。
老头却是不以为然：“来吃啊，就现在，不吃我是你父亲！”
“你！”
老头嘿嘿一笑：“你这点把戏糊弄小孩子还行，拿来吓唬我？哼，你在回去躺个七千年吧！”
那声音再度变得十分不屑：“蝼蚁，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这里的血就都是你这种蝼蚁所化，你们只是我脱胎换骨的材料而已！”
老头子听了这话也不气恼，只是嘲讽的笑了笑：“嘿嘿，你说我是蝼蚁，此刻的你又是什么？被人打断了脱胎换骨的进程，只能靠拖时间来苟延残喘，一边装着大尾巴狼一边偷偷吸收着血气，你才真的更可怜啊。”
那团血雾凝住了。
老头洒然一笑：“我本来打算将这里我知道的秘密都告诉这小家伙便散去一身精魄的，可是你可真的是帮了我大忙了，我正愁消失的太无声无息，不够壮烈呢，你这就送上来了！你说我是该谢谢你呢，还是谢谢你呢？”
片刻的沉默过后，那道声音再度缓缓响起：“虽然我此刻十分虚弱，但你我相争，胜负还未可知，何不各退一步，我这里有能够让你重塑肉身的秘法，把它传给你，咱们各不相干如何？”
老头看了看吴虞，笑道：“原来重塑肉身的秘法竟这般不值钱了，不过很可惜啊，你碰到的是一个早就不想活了的人，哦不，是一个早就不想活了的鬼。说起来，我自己的肉身被毁，你这家伙还有份呢。”
“一定要鱼死网破？”
“你说呢？”
吴虞见老头已经决定与那血雾里的家伙拼了，心中十分焦急，连忙出声道：“前辈，不要！”
“真是多嘴，破坏我的气势。”老头子翻了个白眼道，“你个小娃娃就老老实实看着吧，这自大狂就交给我来收拾，像我们这种老家伙，早就应该尘归尘土归土，我送他上路倒也免得自己无聊。”
吴虞还要说话，老头却是一挥手阻止了他，直接化作一道金光向着那团血雾钻去。
那团血雾和这道金光甫一相遇，便发出了阵阵声音，就似烧得滚开的水浇在了冰雪间呲呲作响。
吴虞焦急万分看着两道不同颜色的光芒缠斗在一起，吴虞并不了解灵魂之间的战斗方式，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这里焦急地看着。
两团光芒在那里你追我赶，纠缠撕咬，就像是两头山间的野兽一般进行着最原始的战斗。
一个是沉睡数千年的魔头，另一个是修炼了数千年的散修。
虽然老头在这几千年中一直在修炼，比起其他的修行者来说，他灵魂的强度早已遥遥领先，可是这魔头的前身便是这片空间的宗门主人，修为不知达到了什么地步，虽说脱胎换骨的进程被吴虞打断，可仍然不可小觑。
就这样，两房较量起来，老头不知是何原因，渐渐落入了劣势。
“嘿嘿，你这只蝼蚁，我会好好享用你几千年攒下来的灵魂之力的。”那声音桀桀笑道。
老头一声不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吴虞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老头子所化的金光已经被那团血雾吞噬了一大半，几乎算是苟延残喘了。
“哈哈哈哈，你这家伙，就来做我重生的第一道大餐吧！”那道声音已经近乎歇斯斯里，吞噬灵魂带来的超强快感使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这时候，老头已经十分虚弱的声音却忽然响起：“你父亲没告诉过你，吃得太多会撑死吗？”
言罢，那团已经壮大了数分的血雾，竟然开始泛起了金光！
“什么？你的灵魂！”那原本底气十足的声音此刻变得十分惊惶，“你竟然是这种灵魂体质！”
老头虚弱但得意的声音响起：“小瞧我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金光渐渐亮起，与那团血雾化作了不分彼此的一团。
“你！”那道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你不要命了！你融合进来，我们都会死！”
老头的声音响起：“我不是说了，我没打算活着离开。”
“前辈！”吴虞闻言不由得悲从中来。
“臭小子，我再给你上最后一堂课。”老头虚弱的声音渐渐变得自信起来，“永远不要小瞧你的敌人，不可避免的一战来临时，逃避是没用的。你所能做的，你所应该做的，就是用尽全力毁掉他。”
吴虞的眼眶已经湿润了：“我记住了！”
“很好，能在最后的时间遇到你这么个小家伙，也是我的幸运。那么，再见了。”
轰的一声爆响，吴虞被气浪推出数丈。
看着漫天的飞灰，吴虞的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