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样的寂静之后，天地间忽然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吴虞睁开了双眼，看向黎中阳，黎中阳掂了掂手中的锄头，冲着吴虞点了点头，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赞赏。
而魔族这边则是一片死寂，魔使的双瞳都流出了墨绿色的鲜血，作为阵法的主持者，阵法被破，他自然首当其冲。
用颤抖的手擦了擦眼眶流出的鲜血，一向自信无比的魔使心头掠过了一丝死亡的阴影。
他不是没有接近过死亡，作为魔族的魔使，打小就是从尸体中间爬出来的强者，他畏惧死亡，但是也无数次直面死亡，无论是他带给别人的，还是别人想要带给他的。
面对面的打斗中若是身陨，他并不害怕，他畏惧的是死亡本身，并不是死亡的阴影。
但这样死去，他不甘心。
这阵法是这样的强大，以至于主持阵法的人需要和阵法同生共死，他一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他从未想过经历了如此漫长时光检验的阵法，会如此不堪一击。
他的双瞳流出了血泪，虽然看着并不是十分严重，但他知道，体内的魔气早已经被震散，胸口处维系生命的命晶已经寸寸碎裂。
此时的他，已然死了。
黎中阳拄着锄头，就像一个刚干完农活儿的老农，只不过他的面色也十分难看。
这两击他用尽了全力，第一次是想试一试阵法的强度，第二次则是拼尽全力。
黎中阳的脸色并不好看，这两下的反震之力将自己的隐伤引动，两息之间便已经面如金纸。
可是他的内心仍然激动万分。
因为他看得出，那魔使已经生机尽散，仅剩一口气了。
“看吧，我说过死的不会是我。”黎中阳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觉得好些，费力地拄着锄头对魔使说。
那刚刚还有十足的信心击退人族的魔使，此刻已经气息奄奄了，不过还是有说话的力气。
看着全场唯一有资格和他对话的黎中阳，魔使惨笑了一声：“这小子，想不到竟如此厉害，原本我以为我魔族太子将会带领魔族冲出魔域，横扫人族，可如今一个后天期的小子就已经到了这种程度。难道真是天要亡我魔族？”
吴虞没有说话，虽然在这里出了不少力，不过若说发言，他还是没有资格。
但黎中阳不这样觉得。
舒了两口气，黎中阳觉得舒畅了些，于是更有心情开口。
“虽不知魔族太子是何模样，但是我想你也知道，能力也是气运，气运也是能力。他今日能破开此阵，他日也能叩开魔宫的大门。”
出乎吴虞意料的，魔使并没有说话。
而且也没有再说话。
他死了。
在魔使身后的魔族军队似乎感应到了魔使的死亡，整齐划一的向前迈了一步。
位于大军最前方的魔使死了，他身后的一个黑袍魔族接替了指挥的位置。
指令没有变，拼死一战。
两族军队的对撞产生了震撼的视觉效果，但所有的人族和魔族都避开了中间的这两个人。
一人扶锄而立，一人盘膝而坐。
一个无形的圆在这片青色和灰色交织的画面之中分外显眼。
“您没事吧。”吴虞起身，想要上前搀黎中阳一下。
黎中阳摇了摇头，拒绝了吴虞。
“只要我站在这，不管能不能出手，我们就不会输。”黎中阳看着身边的凝山宗弟子和魔族士兵生死相斗，眼中却没有半点波澜。
虽然他的成长轨迹和魔使并不一样，但能走到今天的地步，谁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过来的。
死亡对于修行者来说，说不上家常便饭，但是也是如影随形。
黎中阳手中的锄头见证了他经历的死亡，有敌人的，也有亲人朋友的。
作为凝山宗的太上长老，宗门同时代硕果仅存的修行者，他的意志在大局面前没有丝毫动摇。
意志坚韧到了极处便是漠然。
他有相对安全的办法让凝山宗的弟子少受些伤亡，但是他没有那么做。
一个宗门就像一个人，虽然能够少受些伤，但是还是会死于衰老；可是虽然受了些伤，却能让生命力在每个伤口源源不断的生出。
作为大脑的他，虽然能感受到每一寸血肉都在受伤，但还是没有下达任何指令。
魔族的军队没了魔使，似乎更生出了拼死的勇气，任凭一柄柄剑插进身体，仍然要用手中的兵器带给凝山宗那些略显惊慌的弟子死亡。
一阵惊惶的情绪在凝山宗弟子们之间渐渐弥散，不过能够在凝山宗修行的，谁没有自己的骄傲？
这群强打着精神的年轻人渐渐从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得游刃有余，人族的优势渐渐显现了出来。原本已经有些混乱的阵型又重新整合了起来。
魔族的军队渐渐被推进了山谷深处，人族士气大增，不仅是凝山宗弟子，就连本来不是十分尽力的其他宗门的修行者也开始兴奋不已地一个劲儿冲杀了起来。
于是吴虞身边的就只剩下人族的人了，在一旁等待了多时的尉迟青云挤了过来，站在了黎中阳身边。
黎中阳眯起了眼，看着眼前的战斗，微微露出了些许笑容。
“凝山宗的未来就在这里了。”黎中阳感叹道。
尉迟青云面色没有黎中阳那么轻松，看着宗门弟子受伤，自己也揪着一颗心。
“哎呀别看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你们也不说上来扶着点儿。”黎中阳故作痛苦的。
吴虞失笑道：“您不是不用我扶嘛？”
“此一时彼一时嘛，局势现在这么明朗，赶紧的，一点尊老爱幼的精神都没有。”黎中阳抱怨道。
尉迟青云和吴虞将黎中阳搀回了后方，在这里，几人看到了莫流云。
莫流云找来了一把太师椅，待黎中阳坐下来，便看向了吴虞。
“宗主。”吴虞微微低头，恭敬道。
莫流云满眼都是笑意：“做得不错，这次你又为凝山宗乃至人族都立了功。”
吴虞听着抖不大好意思了：“吴虞不敢当。”
莫流云看了看吴虞，接下来的话让吴虞有些尴尬：“看来气脉手札你参悟得很透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