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离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老汉的眼睛。
“我问了左邻右舍，”老汉义正言辞地说道，“你们楚家只有一匹马，黑色的，瘦得皮包骨，左耳上缺了一缕毛，和官府找到的那匹特征一致。况且你昨天下午不在家，没人可以证明你去了哪里，现在又在你身上找到了黄色衣服的碎片，还怎么解释？”
若离心知再也逃避不得，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仰头哀求道：“老伯，是我的罪过，我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撞了您儿子……我没打算潜逃，请你给我点时间，我把事情交代完，就去官府自首……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我一起去，我绝对不会半路逃跑的！我犯下的罪，我愿意受罚！”
老汉冷哼了一声，说道：“养不教，父之过。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爹娘，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老汉说完，便大步向若离家的方向走去。
若离忙起身，大步追过去，拦在老汉面前道：“是我一个人的错，和我爹娘无关，求你千万不要牵连到他们！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出门，是我背着他们偷偷溜出去的！求求你，”若离追着老汉，声音几乎带着哭腔了，“不要让我爹娘知道，他们年纪大了，实在承受不了这种打击了……”
“你爹娘承受不了，我和我老伴就该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吗？”老汉说着，眼睛也变红了，“看你的岁数，和我儿子差不多大。他出去学艺已经十年了，昨天刚刚回家，出事的时候，我和孩儿他娘正在家里等着和他团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你体会过吗？我老伴，孩子他娘，一夜之间就病倒了，她不吃不喝，整日抱着儿子生前穿过的衣服发呆……你受罚，你偿命，我儿子就能回来吗？”
看着眼前无辜的老人，若离泪如雨下。她再一次跪在了他的面前，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悲剧是她一手造成的，此刻，无论老汉怎样打她骂她，她都没有一句怨言，可是，爹娘那边……
“啪！”菜篮子掉在地上的声音。楚母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幕，任凭手中的菜散落一地。
母亲！泪水模糊了若离的视线。还是没瞒住吗？女儿不孝，让你们受打击了。
此刻，路的另一头，另一位孱弱的妇人匆匆赶来。老汉看见了她，忙走过去搀住她的胳膊道：“你身子不好，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端儿尸骨未寒，不能让他在地底下为我担心。我知道，你一直在为他的事情奔波。以后有我跟你一起，放心吧。”妇人说着，看向了跪在地上的若离，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楚母。仅一眼，她便呆住了。而楚母看见她的瞬间，也怔住了。
“你是……羽儿姐？”
“如梦？”
“这是……你的女儿？”秦夫人曾如梦的目光转向了若离，“和我儿子同岁？”
“死的……是你儿子？”楚夫人李羽儿猛然后退几步，怅然若失。
一旁的秦漠然不明所以地看着两个女人，问自己的妻子道：“你们认识？”
曾如梦这才从怔忪中回过神来。她没有回答丈夫的问话，而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对李羽儿道：“羽儿姐，你丈夫在家吗？”
“在在在！”李羽儿忙说道，“若二位不嫌弃，就请在我家里叙叙旧，难得大家都在，是时候把话说清楚了。”
若离本来沉浸在悲伤之中，但见秦夫人见到自家母亲，不但没有提及自己伤人的事情，反而有点故人相见要叙旧的样子，顿时震惊了。见母亲要带秦家二老去自己家里，她有些不放心地站起来，喊住了母亲：“娘！”
李羽儿转过身对若离道：“离儿，我和你……秦伯伯秦伯母谈点事情，你不要跟过来了。放心吧，那件事会平安解决的，我不回来，你就留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好吗？”
听她这么一说，若离即使再不放心，也只能点了点头。眼见三个人进了自家大门，她心中的愧疚再次升起。这一次，没有人的指示，她朝着自家大门的方向，再一次跪了下来。
是故交又如何，她女儿杀了她儿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她甚至觉得没什么好谈的，杀人偿命，她死，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难道，爹娘要哀求他们放过她，不去追究儿子的死？可能吗？
相比之下，她更希望他们当着她的面去谈她的去留。这样的话，若是爹娘受到什么委屈，她还可以用当场自尽方式来弥补她的罪过。
她静静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动不动，寒意从腿上传到心里。微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她沉默着，仿佛在等待着最后的宿命。
终于，大门徐徐打开，若离平静地看向走出来的人们，仿佛早知道的结果。倒是先走出来的秦夫人见她跪在那里，忙跑过去扶起她道：“你就是若离吧？快起来，没事了，都没事了！”
若离有些不明所以，她下意识地看向秦漠然。秦漠然感受到她的目光，别过头不再看她，但眼里全然没有了刚才愤怒的情绪。
“若离，”曾如梦紧紧地抓着若离的手，让若离惶惶不安，“别怕，我们不怪你，没事了，没事了！”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羽儿一眼，叮咛道，“端儿的灵位没有人守着，我们先回去了。离儿这边，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李羽儿道，“离儿是我女儿，我会跟她说清楚的。以后，我们两家就是一家，我会让若离常来看你们的！”
眼见秦家夫妻走远，楚淮安看女儿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李羽儿看出了丈夫的异样，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楚淮安便一言不发地朝秦家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娘，”若离怔忪地对李羽儿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真的不追究了？”
李羽儿点了点头，抚了抚若离额前的碎发，关切地说道：“没事了，他们这就去撤诉，说端……秦端是自杀的，和你无关。”
“怎么会……”若离问了一声，却更像是喃喃自语。他们究竟谈了什么，杀子之仇啊，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化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