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走的再慢,也总有到达的时候,更何况那本就是一段极短的路程。于是,当江暮收了伞,推开门,也不过片刻的光景。但是这段路,于他而言,却是极难走的一段路,虽然早有预期,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他发现,他内心,还是隐隐害怕。
不是害怕接下来会面对怎样的对待,而是害怕,自己会因此,失去江清涵。
这是从头到尾,他最害怕的一件事。
但若是再来一次,自己还会不会这样做?早在约见清涵之前,他就在心里一遍遍的问着自己。作为清涵的搭档,他没有权利帮她做出任何选择,同样的,他也没有权利去揭开她心中的那道伤疤。但是作为清涵的爱慕者,他亲眼目睹了清涵这几年来因为此事受到的折磨,他希望她能解开这个心结。于是,他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他自认为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江暮才恍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无论是作为清涵的搭档还是爱慕者,他都没有权利去帮助她做任何选择和决定。她的过去,是不是一个心结,要不要解开这个心结,如何解开这个心结,这都是她个人的事情。他没有权利插手,更没有权利,让她经历这一切。
错误已经铸成,他没有办法将这一切从她脑海中抹去。诚如这倒塌的半边庙宇,纵使重建,也永远有了痕迹。
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清涵还会不会给他重建的机会。
他一步步向她走近,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周围的这一片肃杀和清涵嘴角噙着的那一抹笑意,带着一种冷漠的、残忍的意味扑面而来。
果然下一刻,“灵犀”剑便出鞘,挽着一团团的剑花向着他而来。他透过那一团团的剑花看见清涵的脸,她虽面无表情,然而嘴角却微微抽动。他知道她的压抑,防止内心那汹涌而出的悲伤将她吞没。这个伤疤揭开的代价如此之大,远远超出了他和她的预期,以这样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勃然而至,瞬间让她迷失了自己。
于是,他不闪不躲,就那样站着,带着一种非死即伤的决心,就那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他以为,这是清涵与他对自己共同的惩罚,亦是最好的惩罚。
他也以为,这一剑刺出,清涵内心的悲伤得以宣泄,自此,心结可以打开。虽然过程残忍,但是起码,结局稍稍让人安慰。
剑自胸口划过,随即穿过他的左臂,他甚至清楚的听到“灵犀”擦着臂骨而过的声音,带着一种刺耳的摩擦声,在他耳边轰鸣不绝。
“刷”一声,清涵将“灵犀”剑收回,鲜血随着剑身的抖动被一一弹飞,在清涵眼前划过一道又一道血色的痕迹。她抬眼看去,江暮的整条胳膊已经被染红,血水顺着他的手指不停的往下滴,很快便在地上积成一滩。
她背过身,开口问道:“为什么?”
她语调平静,然而江暮却从中听出了一片悲凉。他忽然意识,自己这样的行径对清涵可能不仅仅造成了一种伤害,更意味着一种背叛。
悔恨在他心中蔓延一片,然而木已成舟,无法改变。他抬起头,看着她萧索的背影,缓缓说道:“对不起。”
没有解释,亦不需要解释。事已至此,解释的话,每一个字都会化身一柄利刃,再一次戳到她的心上。她的过去,她的现在,她的未来,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除非她愿意接纳他,否则,他都没有插手的资格。
她转身而去,同他擦身而过。他伸手想要拉住她,指尖刚刚触碰到她的衣角便匆匆滑过。他追上两步,在她身后轻声道:“没有下一次。”
“哼……”清涵溢出一声冷哼,转身站定看向他,嘴角甚至还带着丝丝笑意。他心中一动,刚想抬脚上前,却听到她冷冷说道,“自此相逢陌路,惟愿永不相见。”
他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她,只见她已决然离去。他抬脚想追,想了想,还是生生住了脚。他太了解清涵,知道若是此刻自己不依不饶,此生大约再无转圜的余地。漫天雨水中,他只听见一声嘶鸣声,很快便见那一人一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在那茫茫一片雨水中,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中。
他只觉漫天箭雨轰然而至,几欲将自己钉在墙头,力道之大,震得他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他低下头,只见自己胸膛处鲜血汩汩而出,很快蔓延成河。
她果然知道,怎么才能伤自己最深,不用一剑毙命,此刻他已心如死灰,了无生趣。
人生中唯一的光亮已然消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下去,他已经失去了方向和斗志。
庙中的火光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的“噼啪”一声后陷入沉寂,一阵轻风过境,掀起灰烬一片,渐渐消散在空气之中。整个庙宇陷入一片黑暗,江暮就在那一片黑暗中间,看着清涵离去时摔上的门轻轻摇晃,垂死挣扎。终于,那扇门停了下来,天地之间除了一片雨声,再没有其他的声音。
甚至于,他都无法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现在若能就这样死去,也便好了。
这样想着,他的人果真便瘫软下去,昏迷前,他忽然想起清涵之前对那吴妈说过的话“那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原来,这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惩罚。
这才知晓,原来有些心结,打开了是坦途,有些心结,打开了便是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