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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晚秋,便是代表秋的黄色都经不住这天地的肃杀,慢慢退去颜色,只余下满目的孤寂。
秋风轻拂,将平整布帛的边缘吹得微卷,把刚落在布帛上的墨迹吹干。
楚王驾崩,郢城大乱,矢傲身亡,屈僇被擒,廖康掌权,楚都已为吾所控,附楚国军事布防图,助破军之行。
児幻
落款之后,无涯搁笔,将布帛和一副牛皮地图卷在一起塞进竹筒内,盖上塞子后将其系在信鸽腿上,信鸽展翅远去,翻山越岭,去到千里之外。
杞国军营,程家军校杨练兵。一只白鸽盘旋,而后径直向程飞落去。
半月后,一支军队进入楚国境内,楚军旗帜飞扬,略显残破的楚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夜半,承武门外。
“城下何人。”
守城官兵对着城下穿戴楚军铠甲头系白巾的数百将士问道。人群中还有几辆木制独轮车,车上载着好些尸体,应是战亡的士兵。
“我们是伐杞的远征将士,十日前,程家军趁矢傲公子不在营中,突袭我军,我军仓皇应战,损失惨重,封城失据,退守泱邑,不成想又遭杞军围困,我等一千敢死队,趁夜袭击,搏命突围,日夜兼程,前来报信求援。”
“尔等在此等候,待我前去请命。”
“大人,”城下之人唤住守城军官,“除求援外,小人还有要事需需面见矢傲公子。”
“一并说来,我代为转达。”
“事关重大,只我一人便可,请大人恩准。”
一时无话,军官看着城下之人思量了好一会儿。
“开。”
随着一声令下,城门缓缓开启,城下喊话之人上前进城,守卫瞩目戒备。
“不好,关城……”
军官’门’字尚未出口,风声骤疾,无数箭矢射向城楼。
“敌袭……”
一时鸣金示警声不断。
待守城官兵反应过来,已有不少人员中箭,入城之人更是早已拔刀配以袖箭将身边守城者尽数诛杀,城下独轮车上的’尸体’纷纷起身和众人一起冲向城门,将近处的守城官兵杀尽后,拿出白巾系在胸前。
远处,无数火光亮起,在这漆一样的夜色里,恍若满天星斗,数万人马飞速掠近,程飞带程家军踏马承武门,胸前皆系白巾,胜似雪色。
楚都王城。
夜风微寒,秋意浓重,但肃杀却与秋意无关,那是刀光和剑影的交织,是血肉与灵魂的罹落。程飞率众与楚都禁卫军交战,一路厮杀,自承武门至王宫,血染浮屠,陈尸满壁。
程飞攻入王宫内城,程家军鱼贯而入。
“封锁王宫,勿要放走一人,捉拿楚国百官,另,杀公子廖康者,赏五百金,封千户;生擒者,赏千金,封万户。”
王宫,殿前。
程家军将本就已残存不多的禁卫军斩于剑下,而后将大殿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铅云散去,银辉落地,将王宫映衬出浅浅的柔光,好似不在现世,恍如空中楼宇。廖康一身劲装,持剑自殿内走出,与无数铁甲对峙。
一时无话,四下寂灭成灰。
倏尔,一铁甲带兵冲向廖康,廖康拔剑,一触即分,血溅铁衣,甲兵坠地,又有数人掠出,皆是如此,一剑在手,封喉索命。
殿前无风,衣衫犹自纷飞,众人齐至,廖康以剑御之,身形飘逸若仙,剑影随心而至,竟有万夫莫敌之势。
大战正酣,一声箭哮突起,破空声毕,廖康右肩多了一支羽箭,身形钝错间,腿部亦多了一道刀伤,深可见骨,廖良吃痛跪地。身后,数道人影腾空,持刀向廖康力劈而去。
“不!”
屋内,无涯惊呼着从床上坐起,大口地喘着粗气,额头上起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先生做恶梦了?”
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的廖康转过身来。
“天气转凉,易梦,”无涯镇定下来,“公子还未歇息?”
“心中烦闷,不能安睡。”廖康再次转身向外望去。窗外,火光接天,隐隐有刀剑声传来,“适才门尹来报,有杞兵天降郢城,攻入承武门,直奔王宫而来。”
“战况如何?”
廖康转过身来看着无涯,神情晦涩。
“已被禁卫军所伏杀,只剩下一小队人马还在负隅顽抗。”
一时不话,针落可闻。
片刻,一侍者进屋。
“公子。”
“讲。”廖康头也不回,看着无涯。
“大王召你前去大殿。”
“王兄呢?”
“矢傲公子亦在大殿等候。”
廖康直视着无涯,莫可名状。
良久,
廖康收回目光,转身离去。一直屈身候着的侍者向无涯致礼后,也躬着身子退去。
廖康府邸。
弦月如勾,银辉撒落,不复先前的蒙胧,多了几分冷冽。
落步院内,无涯神色如常,揣度不出其所思所想。
门口,守卫拦住无涯去路,“先生请回,公子有令,今夜,任何人不得出入庭院。”
无涯抬眼望去,守卫比往常的人多了些,侧身转头,别门亦是如此。无涯浅笑,点头致意,转身回去。
地面微潮,夜间的细雨最是恼人,虽早已止住,但仍带着些许黏腻。
廖康跟着侍者向大殿行去。
“王兄。”
矢傲自大殿出来,身着甲胄,手提长枪,不怒自威,丝丝血腥之气弥漫,可以想见之前提枪杀敌之姿。
兄弟二人相对而立,矢傲点头致意,而后接着向廖康来路行去。
“王兄此行何去?”
廖康唤住矢傲,略显焦急,矢傲停住,无话。
“自小到大,我从未求过王兄什么,今日,廖康有一事相求。”
“何事?”
“若有可能,放児幻公子一命。”
廖康话出,若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许久后,“父王在大殿等你。”矢傲说完,提枪前行。
“王兄。”
廖康喊道,矢傲不应,径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