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议事毕,众人相继散去而归,纪凡去而返回,见散什余望着石像入神,出声道:“掌教还在因陆尘是否真为圣君子之子之事忧虑?”
散什余负手背对,仰首不动道:“有一事始终令本座不解,当年为圣君子立此石像,全身部位皆栩栩如生,唯独面容不管如何雕琢,怎样雕琢,看去始终模糊,不清面容。渐渐往来,若不是见到陆尘那张熟悉的脸牵动尘埋已久的记忆,圣君子的相貌都快渐渐淡忘。”
纪凡皱着眉头,神色凝重道:“掌教,此种疑问也存在我心中许久。多年前,我从一本古书偶然一瞥,发现其中记载的一种现象与此景十分相似。”
“何般记载?”散什余转身问道。
“天地不容之命!”纪凡重重吐出六字。
“天地不容之命?”散什余若有所思喃喃念道。
“对了,这是前日那两名神秘人带走曲海门下弟子时留下赠与陆尘的卷轴。”纪凡袖袍一扫,一道黑白相间的卷轴悬于身前,光彩流转,“此卷轴之上有着强力咒印,我等无法打开,或许只有那陆尘亲自方能打开。”
“那三人来历,纪师弟可有线索。”散什余道。
纪凡收起卷轴,道:“师弟不敢妄言,不过从当晚对方言语判断,有九成把握推断应是来自中州门人。”
“中州?神宗!”散什余眼色一紧,随后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算是给他一个面子吧,此物就交给陆尘,有了这层关系,日后局势若有变故,也能用上一用。”
随后,纪凡出了大殿,化虹而去。
再说此刻东璇峰,尹曲海回去后大发雷霆,闭门不出,门下弟子皆噤若寒蝉,不敢吱声。数个时辰后,屋内传来一声呼唤:“唤燕平来。”
门下弟子奔走传言,卫燕平踏入屋内,见尹曲海双目微闭着悬在离地面数寸的空中,衣袍鼓动,长发飘扬,身前一颗婴儿头颅大小的炫彩巨蛋飘在身前,散发阵阵柔和青芒,一阵浓郁至极的水灵之气充满整个房间,踏入房内,便犹如置身一片清泉凉池般舒适。
磅礴的水灵之力源源不断进入尹曲海体内,不断治愈着他的伤势。
这颗灵兽蛋乃卫燕平当初带领数十名弟子潜入回风谷,在牺牲大半弟子的前提从一只大妖手中夺来,数月前差点被盗,幸好及时发觉,虽没抓到盗贼,却也重伤之,夺回灵兽蛋。
“我的九转天玄丹可有下落,本峰脉传承功法可曾找回?”尹曲海眼眸依旧微闭,息怒不显于色道。
卫燕平额头冒汗,皱着眉为难顿句应道:“未曾——未曾寻回。”
“未曾?”尹曲海双目骤然开阖,沉喝咋起,一股澎湃之力扫来,卫燕平霎时间震飞出去,砰的撞在身后的门柱之上,灵力动荡,一口血液从嘴角溢出,脸色煞白。
“师尊息怒,弟子即刻再去回风谷,当初那小贼遁入谷内,定是其中之妖孽。待弟子再去回风谷,就算将回风谷夷为平地,也要找出那妖孽,寻回玄丹功法。”卫燕平来不及擦拭嘴角的血液,跪在地上惊慌承诺道。
“哼,夷为平地?就凭你?”尹曲海一声轻哼,稍稍合上眼皮,一件黑色玉牌从袖口飞出落在卫燕平面前,道:“就凭你等修为前期无疑送死,带上一百剑奴,除玄丹功法外,再为为师取来火云异兽内丹,还有这几日剑池中水尽,须源泉再满,你可知为何作为?”
“弟子遵命!”卫燕平捡起地上黑色玉牌紧紧握在手中,有了玉牌,眼中顿时间充满自信之色。
“对了,荆师弟之事,不知师尊如何处置?”卫燕平收起玉牌,忽然问道。
“枉修二十载,真乃废物。不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将他放入剑池潜修吧。”尹曲海说罢大袖一摆,卫燕平即飞出门外,大门嘭地从两边关上。
时间静静流淌,不知不觉着又过了一日。喝了一日药汤调理,陆尘也完全恢复了过来。
洞府内光线晦暗,陆尘一直躺在床上,眼睛却从未闭上。一闭上眼睛,当初张真跌落悬崖那一幕和胖子万种惨死下场的一幕幕接踵而至。再想那王塔山不仅没有收到惩处,还血口喷人,逍遥于外,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为他们报仇伸冤,胸中就堵闷胀气不已,懊恼万分。
不过如此,愤怒并没有令陆尘失去理智。越是如此,他的思绪越发冷静清醒。既天理不公,唯有自己强大起来,方能摒执自己的正义。
变强,变强吧!此般信念在这一刻如涨潮之流般不断用来,澎湃不止,变强的意志第一次在胸膛扎根萌芽。
在陆尘养伤的这一日里,陆尘见了雁老。雁老是一个年近七旬的老者,面容老态,身子也很单薄。他看见陆尘,浑浊的眼中总是露出莫然的复杂之芒,就像见到怀念已久的故人般触动。
雁老虽然憔悴单薄,却给陆尘一种很安心的感觉。仅有一次的见面中,雁老便说要收他作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这般天大的喜事陆尘自是满口答应下来。雁老年迈,不能久于人前,传了一部功法给陆尘便让他跟着王平修行。
雁老几知天命,寿元将尽,极少出洞府。陆尘身体痊愈后离开了洞府,为了让他静心修炼,特地将灵兽峰赐给了他,并让王平在灵兽峰布下阵法,外人不可入内。
随王平出了雁老洞府,再次回到灵兽峰,看着破败飘摇的茅屋,眼中泪雾弥漫,神色沉郁。当初三兄弟在茅屋生活的点点滴滴如放幻灯片般在脑海中闪过,阵阵欢声笑语至今萦绕耳际,经久不去。
正所谓斜风细雨不须归,故园睹思泪,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悔不当初就。
陆尘来到悬崖边,四周仙鹤依旧,看见陆尘,忽然一声鹤鸣惊起,像看到了可怕事物一般四下惊飞。陆尘却不在意,走到悬崖边往下面看去,云雾缭绕,眼中一坚找来绳索攀爬而下,王平伸手原想阻止,但看到其悲伤之意,深感可怜,慢慢收回了手。
陆尘顺势往下爬,发现百丈之下是一处石台,上面还躺着一具干尸。
“胖子!”
干尸的衣服正是当日所穿,陆尘痛苦悲鸣,跪在地上,低着头,呆呆望着胖子的尸体,不流泪,也不说话,片刻后在身后山洞寻了一块阴凉地埋了尸骨,捡起地上石子,在一旁的石壁上刻下:亡弟李长富之墓。
耳后,陆尘顺着绳子爬上悬崖,王平连忙拉他上来,道:“陆师弟,下面可有收获。”
“没有!”
陆尘淡然一笑,拖着身子从王平身边走过。一语精简,无喜无悲,无情无感,王平听在耳边,却是莫然心中一凉,不由心中叹气。
陆尘回到茅屋,从怀里拿出两片金叶,一片是自己的,一片是张真的。躺在茅草堆,捻起金叶放在眼前,任由刺眼的光线透过叶脉形成两片阴影映于眼眸,问浊液几许,唯黯然深吟:
人间有情,奈何天道无情,世清总被染尽。
我心慈悲,无妄天意不遂。
苍茫芸世,有情总比无情累,人常正道枉为谁?
吾心,何悲?何累?
既天地不为,吾亦,无可谓……
此心,如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