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整个学校都是热闹的,今天是全校的卫生大扫除规定时间。
不过这无疑为那些“好吃懒做”的人理所当然地创造了偷懒的机会。
这时候,学校那些“阴暗”的小角落就成了他们的归宿,因为活动场地是不允许呆“闲杂人等”的——
譬如,咱们的“美术天才”王宇扬同学。
“嘿!同桌,辛苦啊!”他一副看别人受苦受难的模样,对陆羽茉粲然一笑,转身潇洒地——走人。当然,在这之前他已经再三叮嘱过,不许向老师告发他!
其实这个时候打扫卫生是最轻松的了,班里将近七十个人,就算有一半王宇扬的同类,每个人也就分担了那么一点点。
这个王宇扬,平时班里轮到他们一组四个人打扫卫生的时候,他从不偷懒,甚至还很积极地分担其他人的任务,反而每逢最轻松的大扫除就各种理由溜走。对于他这种行为,陆羽茉表示“艺术家”的脑子真不是常人的构造。
陆羽茉整理好桌椅,看到桶里面的水有些脏,就提起来准备去换一桶干净的。
这时候大家都干完了自己手头的事,操场的活动场地也已经打扫干净,学生们打球的打球,闲逛的闲逛。
那个时候快乐是那么简单,围着操场慢慢地走,或看着球场上的热闹,或一起聊明星八卦,一圈又一圈,乐此不疲。
楼道里地面湿湿的,是刚被细心打扫过的干净状态。幸好是水泥地面,踩过去看不到脚印。
陆羽茉的嘴角扬起来,她的快乐也很单纯。
她又想起顾小西那个鬼灵精,走路的时候总在耳边嘁嘁喳喳:“陆羽茉陆羽茉,你又笑了!你笑什么呢?笑什么啊······”
她还说:“茉儿,你怎么老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就笑起来了呀……可是笑着笑着,不一会儿眼睛里又好像突然充满了悲伤……”
可是她从不嫌弃,自己开心,她就笑着追问个不停;看到自己难过,她就拉起自己的手,她不想说,她就不问。能有这样一个在意自己难过和高兴的朋友,能够这样不厌其烦地陪伴自己左右,真的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是,顾小西跟她不一样,她活得很纯粹。她的世界里,黑即是黑,白就是白。她很幸福,没有必要感染自己这些负面的情绪。
自己总不能告诉她,今天中午食堂大叔应该会做牛肉面,忙完之后,自己一定要多吃一点,因为早上只吃一个菜夹馍,真的饿了。想到自己的午餐,她就笑了。
可是顾小西一定不会说那你一定要多吃点,而是会给自己买一大堆吃的,说:“赶紧吃吧,以后饿了你跟我说啊,真是傻瓜!”
这是自己最不想要的尴尬。
水房里也没有人,陆羽茉看着笼头里的水慢慢地落入水桶里。
“嗨,好学生啊!”
陆羽茉愣住了,她慢慢地转头看向门口,看到他的面容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变了,真的不像了,难怪自己当时认不出。
他的面部轮廓很立体,肤色略深,英气的眉,高而挺的鼻梁,双眼皮衬得他目光深邃、炯炯有神,就连嘴唇都棱角分明,下巴的弧线看上去刚刚好。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可以用英俊来形容了。
陆羽茉愣愣的,有点儿傻气。
可能,即使那天阳光明媚,他就这样站在眼前,自己也无法将此时的他和七年前那个小男孩联系在一起。
从那天晚上之后,自己很少见他,每次偶尔碰到都只敢远远看一眼他的背影。
事别经年,他渐渐成了自己最隐秘的心事。不敢提起,不敢诉说,到现在、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就像是珍藏了许多年的宝藏,害怕被人发现一点点痕迹,就会不安全。
“哎!想什么呢?”他走近,微微弯腰,盯着她,皱了皱眉。她又流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问“为什么”的难辨的神色。
“没——没有。”她退后一步,捏紧的双手扶上了塑料水桶的边缘。
祁辰的表情略微尴尬:“抱歉。”
突然间想起上次她扶着自己时视死如归的表情,他干咳了两声。
她其实多么想,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问他,我是小茉,你还记得吗?
可是,终究还是不敢。
她哪敢肯定他会记得自己,毕竟已经过去七年光阴。
“喂,那个——”
“嗯?”她转过脑袋一秒钟,下一秒又盯着水桶。
“你的校牌,反了。”
陆羽茉低下头,果然,她尴尬的将校牌转过来,看到自己丑丑的一寸照,无语地把头低了又低。
于是祁辰就看到了她的名字——“陆羽茉”,原来是这三个字。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从没有这样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去接近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明明受自己的恶言应该很生气而她却云淡风轻的表情,也许是因为她面对自己时一次又一次的失神。
还记得有一回大课间,他漫无目的地走着,无意间看到她的身影。
她和一个短发女生走在一起,笑着说着什么,突然间她跳开一步,对着那个女生做了个鬼脸,又很快地从她身边跑开。
明明知道她是对着身边的人,而看见她的表情的自己却笑了起来。
当他意识到的那一瞬间,无法说清自己的心情。
他有多久没有真正的笑过了——真正的、哪怕有一秒那么短。
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很久,再回过神,已经不见她。
本以为,再不会有交集的可能。
也许,他应该庆幸自己来这间水房洗手。
桶里的水还是满了,陆羽茉心里苦涩的笑了笑。正准备伸手刹那,一双手握住了提边,毫不费力地把桶从水槽里拎了出来,放在她脚下。
那真是一双好看的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
“谢谢。”她轻声说。
“等一下,”祁辰叫住又要伸手去提水桶的人,用水冲了一下手,大步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我帮你。”他看了她一眼。
“我自己可以。”她终于看着他说。
他没说话,提起水桶径直往前走。她看不见,他抿了抿几欲扬起的唇角。刚刚那双眼睛,那个眼神,七分逞强,两分执拗,又有一分……怯生生?
楼道那么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很清晰。“嗒~嗒~嗒~”,和谐又动听,像一串串美妙的音符。
陆羽茉看着眼前的少年挺拔的背影,嘴角轻轻地扬起来,只希望楼道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祁辰走在前面,心里说不出的平静。这一刻,似乎所有的痛苦和劫难都远离了自己,似乎只要一直这么走下去,就会看到明媚的阳光。
他放慢了脚步,让身后的她走到自己身侧。
“你在几班?”他想看她的脸,转过头却只看到她低低的脑袋。
“三班。前面就到了。”她以为他是不清楚该把水桶提到那里。
祁辰的眸光暗了暗,苦笑了一下:“你……”
当陆羽茉终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时,他别开了脸。
几步到了教室门口。
“谢谢。”陆羽茉对他说。
而祁辰,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身后的女孩,在他转身上楼梯的前一秒,才走进教室。
这是最奢侈的一次漫长的凝视,在没有任何人能察觉的这一刻。
你早已经在我心里了,不论你走多远,即使你看不见我,也一直都在。
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