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晓愣住片刻，手中长剑也斜斜挂住，回过神后怒道：“你这是陷阱。”
未及清晓再言，逸羽早已俯身拾起地上长剑，直直刺来。
“你这疯子！”清晓嗔怒道，转动手中长剑，侧过身子，堪堪避开他剑锋，“锵”地一声格开斜劈而下的剑刃，向左踏出半步，在挥舞成一片银光的剑网后，左掌悄然伸向逸羽执剑的手腕。
“啪！”看似并未察觉的逸羽，忽然用左掌狠狠地砍在她肘上，震得她缩了手臂。
清晓被他看破心思，红了红脸，目光愈加幽怨，见他如此不留情面，只好凝聚精神，应付呼啸而来的剑招。
银光流泻，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映彻天光云影，徘徊不去。清晓上挑下劈、横推纵掠，使出越来越密集的招式，死死防住逸羽的剑气在外，偶有的进攻如刺入水，空荡荡无着处。
“逸羽哥哥的剑法，似乎大有长进。”若水不无疑惑地说道。
凌水微笑道：“清晓灵仙遭此大劫，逸羽深深自责本领不足。为了护好清晓，逸羽定是暗自苦练剑法、修炼仙力。”
鸿离叹息道：“纵然清晓灵仙固执，逸羽真人也应有法子让她重修仙力。何必下这场赌注？”
“清晓灵仙一来孤傲、二来愧疚，就算强迫她留下，她亦不会甘心，定会想方设法破坏医治。”若水的眸中渐染水雾，道，“逸羽哥哥从武艺上压过她，又赌上生死。如此一来，清晓灵仙才不似初时那般执拗。毕竟，眼下她最牵念的，就是逸羽哥哥了。”
面对愈加沉心静气的逸羽，清晓则渐渐乱了阵脚。逸羽的剑风层层叠叠似汹涌波涛滚滚而来，又如巍峨高山将倾，压得清晓连防守都捉襟见肘。
清晓矮身从他长剑下滑过，抢到他背后，左掌挥出拦住他退路，右手执剑正向他背心儿去。逸羽并未转身，不躲反迎，眼见就要撞上清晓的剑尖。
“不要！”清晓惊呼一声，慌忙收了左掌，反手将长剑推出。不料，她力道过猛，生生将长剑掷了出去。
随着“哐当”的声响，逸羽转过身来，毫不犹豫地将长剑抵在清晓颈边，气喘吁吁道：“我赢了。”
清晓羞愤交加，喊道：“你欺负我。我重伤初愈，本就虚弱。你方才又骗我。不算不算，重来重来。”
“少君在此做了见证。你亲口应下的赌约，此刻反悔，可是不守信义。况且，兵不厌诈。”逸羽的神情依旧严肃。
清晓看了眼强作镇定的鸿离，嗔道：“你是玄芝宫的大弟子，怎可如此无赖？日后如何在仙界立足？”
“只要你肯留下，好好休养，我自是不择手段。”逸羽叹气道。
清晓听闻此言，顿时安静下来，红了眼眶，别过头去，恨恨地“哼”了一声。
逸羽放下长剑，小心地将清晓揽入怀中，柔声道：“你想啊，仙界绵延几十万年，你定然不是第一位尽失仙力的仙家，会有法子恢复的。连灰飞烟灭都有游魂复活之说，失却仙力算得了什么。”
清晓依偎在他怀中，抿唇不语。
“你骄傲了那么久，一定累了，让我来照顾罢。”逸羽抚平她被风吹乱的墨发，道，“我同你在一起，过着平淡的日子，一点一点恢复仙力。有我护着你，你有什么好怕的。”
泪落如雨，清晓埋头在逸羽胸口，低低如诉的哭声渐大，成断断续续的呜咽，其间无尽委屈与哀伤弥漫开来。
“有他护着，没什么可怕的。”若水喃喃道，脑海中浮现出魂牵梦萦的雪白身影和那清朗戏谑的声音。
鸿离深深看着若水，一手轻揽她腰际，道：“我们走罢。前几日刚送来的小青柑，我正想请若水姑娘前去品评。”
若水应了声“嗯”，就随鸿离往昆吾玉堂宫而去。
玉堂宫，一鉴阁，平静无一丝涟漪的湖面静静流淌仙泉，映衬远处茂树繁花，仿佛世外桃源。
阁中，一方茶席早已布置停当。两枝兰花插于素瓷瓶中，透亮的水晶公道杯泛着淡淡光芒，紫砂的品茗杯大且简洁，绛紫色的紫砂壶别致华润。
若水见鸿离提壶温器，才敢缓缓落座。鸿离从风炉上提起粗陶水壶，注水入紫砂壶，再将水分入公道杯和品茗杯中。
这时，若水发觉，鸿离手中的紫砂壶扁圆流畅、中线分明，壶身上镌刻“八饼头纲，为鸾为凤，得雌者昌”的字迹。她一眼便看出，这是绮丽欢喜的合欢壶，心中不由得暗自打鼓。
鸿离左手执茶荷、右手持茶匙，拨茶入壶，漫不经心道：“凡间创此壶之人，将皇家钦点的名贵贡茶如期运抵京城，便邀幕客好友同贺。他席间兴起，挥毫泼墨写下这几字，经好友提议而创出此壶。”
“此人从宴饮上大镲的敲击，感慨人间悲欢离合。大镲凹凸有致，合则响，合而美。以此形为壶，自由喜悦之意。”若水缓缓道来合欢壶的由来。
鸿离提壶注水入合欢壶中，掩上壶盖后，将公道杯和品茗杯中的水倒出，听她说完，方道：“紫砂天然拙朴，黑茶温热醇厚，甚是相配。”
若水看着他润茶出汤、重新注水，感叹道：“清晓灵仙看似明丽动人，实则谨慎拙朴。逸羽哥哥性情温和，就似黑茶。他们尽释前嫌，彼此相知，共渡劫难、历经生死，总算求得安宁相守，真真好极。”
鸿离盖上壶盖，抬首道：“寻觅伴侣，就如烹茶，茶器同茶叶相配，才是最好。”
若水咀嚼着他的话，思绪却早已飘飞到几日前的榴香谷中。树下闲坐读书的白衣公子，落英缤纷中的俊朗面容，温柔戏谑的语声，温暖宽大的怀抱，纯真无邪的笑颜，每每想起都领她心动不已。
她还记得，偶然瞥到知还斋中一套点茶法茶器，暗自惊异。毕竟，点茶之法极为高深，熟稔的仙家少之又少。
“若水姑娘，”鸿离轻唤，奉茶齐眉，将品茗杯置于她手边，伸掌为礼。
若水回过神来，端起品茗杯，颔首三口品饮，定定心神，道：“烹茶有三法，少君似乎更偏爱泡茶法。”
鸿离轻晃公道杯中暗红透亮的茶汤，道：“此法茶汤清澈，易见茶之本心。”
“我却觉得，煮茶法杂以诸般滋味，最是有趣。”若水若有所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