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闻言不由得倒退一步,幸有身旁的白泽伸臂揽住腰肢,方不至跌倒。
百部从袖中拿出一只温润玉盒,用手化开墨色药膏,将药性自口中给那仙家服下,略略诊脉后吩咐道:“远韬灵人将他送至一旁观察药效。”远韬叮嘱莲萦后照做。
“多年不曾用药,甫一出手,就用错温寒,请百部上仙责罚。”白泽收回手臂,站在若水身前,深深一揖道。
若水深知白泽的医术虽不及百部上仙,但绝非会犯这等错误。反复回想,若水记得白泽依据自己诊出的脉象对症下药,仍是药性用错,只能是自己诊错脉了。
“我竟然,因为他在身边而心不在焉、心慌意乱,以至于犯下诊错脉象这等绝无仅有的错误。”若水想到这里不禁冒出一身冷汗。
那仙家已然醒转过来,白泽正要向他作揖致歉。若水心上一热,强忍眸中泪水道:“并非白泽仙将用错药草,而是我,我诊错脉象。”
此言一出,众仙皆看向若水,一脸不可置信。若水被众仙看得心虚,只得道:“诸位仙家莫要错怪白泽仙将,”向那仙家恭敬一揖,“不求仙家见谅,任由处置。”
“看来,是我记错了。”白泽看向若水,眸中失望与赞赏交杂道,“眼下情势,若水主事真真不该犯下这等失误。”虽是责备,语气中却不见一丝不满,反而似有宠溺。
百部刚刚为那仙家诊脉,道:“他已然无虞,内伤我也重新下药。若水姑娘救治仙家几万年,今日之事虽是意外,到底犹是关乎仙家性命,还是严谨慎重的好。”相比之下,百部就严厉许多。
若水谢过百部,本想落座诊脉,但见方才拥挤的仙家都涌至白泽一边,顿觉心灰意冷,黯然道:“果然,万无一失、一失皆失,师父所言对极。”
“若水姑娘,”鸿离不知何时立于若水身后道,“若水姑娘不必过于自责,皆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后多加注意就是,怎能全盘否定自己。膏方耗费甚多,鸿离独自捉襟见肘,不如若水姑娘帮我配制膏方罢。”
若水回首看向鸿离,见他一脸诚恳,微微点头道:“也好,至少不会再诊错脉象了。”言罢,若水侧过身去,偷偷抹去眼角湿润,就要随鸿离离开。
“若水姑娘竟如此轻易认输?”白泽责问道,“司香宫万年来练功不辍,弟子在战场上救治无数仙家性命,宫主学得仙界繁难剑法,连天帝君都赞不绝口。怎么,这主事,就如此胆小怕事。纵然诊脉关乎仙家生死,一次失误足以致命。若是因此一蹶不振,不知是否对得起万年心血、数万仙家,是否对得起期望殷切的师父。”
若水闻言愣住,转身与白泽相视,怒道:“白泽仙将莫要又用师父打压我,师父是好是坏,我都敬若神明。”
不及若水再言,白泽就道:“那若水主事终究不过是一介无所担当、不负责任的庸碌仙女,枉为主事。”
“你乱讲,你方才还说天帝君认可我司香宫,便是认可我与师姐,怎可断章取义。”若水愈加动怒。
鸿离将若水揽在身后,看着白泽认真道:“白泽仙将不仅刻薄无情,还苛刻过甚。纵然若水姑娘不会因此事失意绝望,总该安慰劝导,严厉相逼应是过分。”
白泽笑而不语,只目光柔和地望着若水,似并未将鸿离的存在放在心上。
若水略略思量,神情严肃地看看白泽,从鸿离身后转出,重又落座,深吸一口气道:“还请白泽仙将多加指教。”
“自然,”白泽颔首微笑道,斜睨鸿离一眼,搭腕把脉。
可是,若水落座后,抬眸扫视,众仙仍旧挤在白泽那边,无一位仙家过来诊脉。若水苦笑心道:“我真是不自量力,该是知晓仙家经历沾染毒性,本就惶恐,又怎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正在若水尴尬之时,就见眼前一只手臂伸来,清朗声音盘旋耳边道:“不如若水姑娘且为我把脉。自从上次紫微大帝为我解毒疗伤后,重明忙于寻找药草、救治仙家,亦无暇顾及我因中毒留下的经脉损伤。烦请若水姑娘为我医治。”
若水抬眸看去,白泽嘴角勾起、明眸含笑,晓得他所言不错,不禁担心起来,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复诊。此时,白泽主动邀诊,若水自是开心,颔首道:“多谢白泽仙将。”
四指搭在白泽手腕上,若水垂眸仔细感受指尖温热起伏,仿佛凤麟洲那日轻抚白泽心口,自己的心也随之跳动。若水忙敛住心思,细细道来白泽脉象。他虽是毒性祛除净尽,但内伤仍是不轻。
起身拿过莲萦手中玉碗,若水伸手拈来一股川穹膏方,调以木香,恭敬端至白泽面前。
白泽看也未看,端过玉碗,起身步至百部的石桌旁,一手揭开桌上茶壶玉盖,一手催动仙力将膏方倒入壶中。添茶续水,白泽悠然淡定地煮起茶来。不多时,白泽手执玉壶,灵活用腕,以“凤凰三点头”手法将药茶注入桌上白玉盖碗。
轻放茶壶,白泽闻香品茶,动作行云流水,意态安闲惬意,不见一点服药的苦涩,似在品饮无上好茶,沉醉不可自拔。
白泽的举手投足,早已将众仙看痴,若水更是暗自佩服:“不想,他竟如此信任我。我虽懂得诊脉,但此药的配制他却并未教与我半点,若是有一点差错,便可内伤愈重甚至性命堪忧。他在战场上向来审时度势、严谨无朋,今日怎如此大意。”
百部见白泽悠然饮毕,方上前搭脉,认真道:“若水主事到底对经络筋脉懂得甚多,又会配制反生香,学起药理来也是手到擒来。若水主事,救命乃是大事,定要全神贯注。”
若水闻言重重点头。
白泽谢过百部,起身走回若水身旁,落座后道:“诸位仙家在凤麟洲上蒙司香宫弟子解救,已无性命之忧。经脉损伤,药草调理起来寻常得很。如今,不过恢复上古的法子,诸位仙家莫要大惊小怪。”言罢,白泽抬手便把脉。
若水看着言语洒脱、镇定从容的白泽,心下感激又钦佩。
“若水主事,这位仙家在此已久,怎不诊脉?”白泽微微颔首道,声音有如三月春风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