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睁开双眼看向窗外的时候,墨绿的印花窗帘上投射的还是朦朦胧胧青蓝色的光。整个小区似乎都还在沉睡,没有车子如直线一样划行而过的呼啸声,没有晨练大妈叽叽咕咕的聊天声。
她扭头,看着身旁人还在均匀地呼吸时,不由抿出了嘴角的小梨涡。躺在她枕边的这个人吐气还很平和,睫毛长长,伏在眼睛的下方,就像微缩型搭在地上的伞。这是她一个月里仅有的机会这样看他,睡着时的苏苏安然肃淡,和一般人无二,难以想象张开眼后的他会是和现在截然相反地魄力慑人,好似冰山坐镇身后,寒气无形萦身。
甜笑过后她小心掀开被子,直起身,将虚扣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轻轻移开,尽量压着床板咯吱的响动翻身下床。
和苏言深同居之前,她就已经学会了如何处置自己。点了炉子热奶,撒上盐、葱花煎个嫩黄的荷包蛋,再烤两片土司。她一边翻着荷包蛋的面儿仰头将牛奶一饮而尽,温热的暖流入喉,浓浓的食物烹烤后沉淀下来的香味弥漫在这方米白色格子间里,白色的雾气将她环绕。
苏言深本来在刚才翻身去捞、手臂空落的那一刻还是失意的,可眼下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不远处那个娇小的个子围着围裙举着铲子翻动的样子,情绪又因这景象柔和了下来。
看着她翻动锅铲的背影,他脑海中忽然闪现出几十年后他们老了,他也像这样静静看着她,做些可有可无的小事消磨时光的样子。
欧阳将早餐乘盘,在端着盘子回头的那一瞬愣住。和门口的那双眼睛相视,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转而说:“起来啦?可我没有准备你的......”
苏言深离开门框直起身,保持着双手交叠的姿势走到她面前,从欧阳端着盘、举着筷子的两手中间贴近,在她额心间落了一吻。
这吻短促轻盈,欧阳还没来得及闭眼他就已经从她身边撤离了出去,回身打开冰箱取水。欧阳沉浸在意犹未尽的甜蜜中,忽然听见他沉沉干净的声音响起,问:“待会要出去?”
她点点头,“恩,晚上我......”停了停,“......云挑让我和萧菀今天早点去宴会现场帮忙,她怕自己应付不过来。”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不自然地落在正前方客厅里的落地灯上,又圆溜溜地转回来,有点心虚。今天是沈家老爷子沈念国的七十大寿,要来的客人可以坐满一整个100多坪的会场,其实现在她出门是另有事要做,可现在还透露不得。
苏言深转紧瓶盖的同时往她看了一眼,眼中夹杂着些许怀疑和疑惑。放下水瓶,他说:”沈嘉轻在,还需要你们过去?“但这思索的时间也不过持续了两三秒,两三秒后,好看的容颜又恢复成了平日里冷冷的样子,他捋着她耳后的头发,温柔地说:“先吃吧,待会别给人家添乱......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记得在门口等我,别和她们混了,我们一起进去。”
欧阳被他揉得缩了缩脖子。
她本想反驳一下他的”添乱说“的,可听了后面的那句,心又像一滴水落在了平静的水面上,荡起一漾一漾的暖。
这是要正式对外给她安上“女友”名分的意思吧?
“名分”这个东西她本不看重,就算不对外宣布,外人也还是能从两个人的相处中看出来。可这东西又像是生日宴上的生日蛋糕,没有也无所谓,有却更好,锦上添花,重要的是,它满足了女孩子心中某种神秘的仪式感。她的苏苏虽然总是冷冷的,可偶尔的放晴却能让她温暖很久。
“嗷~”欧阳开心地应了声,再次露出两涡可爱的梨窝。啃着面包喝着牛奶,她觉得此刻看着他的时光,美好得简直不像话,而这样的时光,以后还有好多好多。
上午九点,苏言深准时出现在了飞寻集团总裁办公室的门口。
早赖在里面的陈老三看着正走进来的人,就像看到外星人似的从沙发上腾了起来。什么情况?还有苏四少主动来找他们的时候?
”小四,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三哥我可是难得见你主动来请安呀!“
苏言深脱下外套往沙发上一扔,整理着袖子懒看他,气定神闲地说:”因为一般我要来的时候,你都会在外面跑项目。“
这话说得全然一番早为他准备好的样子,陈易唯联想到公司所有的项目流程规划全是出自此人之手,他觉得这个猜测不可置信,于是不可置信地轻声着问:”你该不是......专挑我在外头的时候来吧?“
见他终于发现了真相,苏言深的目光从袖扣上露着些许欣慰地转过来,又移了回去。
陈易唯震惊,他知道这个人腹黑变态,却没想到能变态到这个程度。他说怎么在大哥这总碰不到他,要亲自跑一趟他办公室汇报工作成果,合着都是他安排的。
那他这个三哥当得还有什么意思,占不到小弟便宜,还要多做事。
陈易唯像瘟鸡一样一下垮在沙发上。苏言深言简意赅地白了他一眼,用年龄排大小?他可以让他们输得一分不剩。
办公桌另一边,一直不曾开口的人抚了抚眉骨,眼睛半开半合地清淡飘出一句:”林氏的事有眉目了?”
他从两指间露出鹰一样炯炯如炬、胴黑深刻的眸子看向苏言深。苏言深轻轻颔首,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屏幕转向他那一面。
房间里的声音霎时就像前刻才波涛汹涌的大海忽然分出一条小支流,支流沿砂石泥堆劈开的路流淌成小溪,三人的呼吸声默契且安静地沿这条凹壑匀速前行。
而后这条小溪就在摸眉骨的手停下的同时顿时被淹没:”欧阳……在家里?“
陈易唯目光不解地朝他投去,这话的话锋怎么听着有些不对。
他家老大可不会平白无故地问起人家媳妇儿的事,除非,这件事关系到他媳妇儿。
苏言深已经在陈殷寻的对面坐下,听见他问话,他没放什么表情,只说:”去今晚的会场帮忙了,沈云挑叫她去的。“他说后半句的时候抬起头,有意地看着他强调。
陈殷寻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淡淡地”嗯“了声,没再说下去。
陈易唯心中敞亮。他想得不错,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也许就决定着他日后的婚姻大事,他自然会比平日更关心一些沈云挑的动态。他想了想,问:“晚上你有什么打算?”
这句话让陈殷寻抬头看了他一眼。陈易唯两眼精亮,试探地问:“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把握?”
“说说看。”
陈易唯见陈殷寻换了一边坐,终于像是耐不住了将注意全部放在他身上,等他下文。见状,他乘上了另一把办公椅,滑着滚轮移到了苏言深旁边、他的对面:“晚上,你肯定是所有人的焦点,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当大家的面向云挑求婚呢?你想,”笔筒里的笔被他抽出几支,他拿着其中一支往桌面上一放,“沈老爷子自然是开心的。而云挑,今晚在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又是她外公的朋友,还是她大姐请来的客人,”陈易唯点着最后放在桌面上的那支笔,就像点着真人一样,“即使再不顾她外公的感受,你觉得她有胆量扫了她大姐的颜面,当场拒绝你吗?那接下来……”
还在他意犹未尽未道完所有时,苏言深已经冷笑着开口:“怪不得窦恒说你和猴一样精。”
陈殷寻也皱着眉热讽:“挑儿竟然把你当朋友,把她卖了都不知道。”
不知道是摔还是捧的人对“猴精儿”这个形容词倒是受用,昂着下巴反问:“云挑那性格,你不在后边给她加把火,她几年都不会往前走一步。你还想随她在你和严子期中间耗几年?”
“几年?”被问的人态度骤降,与之前完全不同地阴冷道,“他也要有那个时间。”
捕捉到陈殷寻眼底的深意,苏言深问:“你做了什么?”
陈殷寻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个不停,一下一下如马蹄蹬地,凝绪了众多思绪的嗓音低沉地响起:“严岐山为了博沈念国欢心,把自己儿子卖了,同意送他出国。”
“严子期这也答应?”陈易唯讶异。
“他那种性格,你期望他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来?”陈殷寻带着不屑地取下了衣架上的西服要往外走。
陈易唯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忽然又拔高音量说:“那不正好,对你来说是好事啊。”
“有什么好?”陈殷寻停下手上穿衣服的动作横了他一眼,“我需要别人让贤吗?给窦恒打个电话,中午一起吃饭。”
陈易唯心中啧啧两声,龇着牙就转到背对他的那边去了。
这个从小到大牛逼吹上天的人啊……不过见苏言深也整理好了自己的东西要走,他才发现跟不上这俩人的变化了:”你们要去哪儿啊?“
话出口时,办公室门已经被打开,陈殷寻只给他留下了一角背影。苏言深目光精准地投过来,对他说:”刚才的方案通过了,现在应该是要去林氏。“
“现在?”陈易唯惊了一遭,所以从方案通过到去谈合作只要十分钟?他觉得这一早上吃的惊都快赶上黄梅时节的雨了。
“兵贵神速。”苏言深在每个字之间停顿了会儿,淡笑。
陈易唯摇摇头:“这么神速,他怎么不用在对付沈云挑上......我难得能躺会啊......”
“走吧。三哥。”苏言深看着他一脸苦相,像施舍糖一样推着他的背一起往外面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