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前,小姑娘停止了哭泣,蹲在那里,双手捂着小脸,不敢有半点动静,只因她面前蹲了两个坏人,一个笑里藏刀,一个凶神恶煞,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姜小子,这小丫头是只小狐狸,狐性多狡诈,肚子里满是坏水,别被她那可怜兮兮模样给骗了,老夫当年……”老道正欲说什么,转念一想觉得不是什么光彩事迹,当下偷瞄了眼姜元,圆滑改口:“当年不知看见多少小年轻被狐妖骗了。”
“哦。”姜元随意答了一声,也不理会老道苦苦琢磨,目光有些轻柔望向小姑娘,微笑道:“小姑娘,花呢?”
小姑娘只道眼前青年是跟那老道一般的恶人,这言语在她看来有几分质问之意,娇小的身躯又蜷缩了一下,捂着脸的小手将残花抓紧了几分。
姜元似有所觉,轻声道:“你把花抓得那么紧,它都哭了,你瞧,那花瓣都要掉下来了。”
小姑娘似乎对这朵残花很是在意,听姜元这么一说,水灵眼珠警惕着两人,偷偷瞄了几眼残花,当下手松了一些,但就是不说话。
“这朵花是给我的吗?”姜元细细说着,手掌向着小姑娘递了过去。
小姑娘犹豫几下,小心翼翼地把残花放到姜元掌里,在残花离手刹那,如受到惊吓般迅速缩了回去,捂着小脸。
姜元沉默地望着掌中残花,过了片刻,对一直在旁边嘀咕的老道,道:“老槐,这是什么花?”
老道先愣了下,然后仔细凝望着残花,考虑了一会才道:“天星兰。”
“是啊,天星兰。”
姜元叹了一声,仿佛勾起了什么回忆,眼波有些动荡,转眼又恢复了平静,道:“产自太隐山的小花,没什么特别的。”
“哦?你去过太隐山?”老道好奇心起,问了一句。
姜元没回答,他看了几眼残花,然后望向小姑娘,道:“小姑娘,你的花,我收下了。这院子里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吗?”
小姑娘不为所动。
过了许久,兴许是因为眼前坏人没有使坏,小姑娘捂着脸的小手微有一点动静,一根小指头稍稍挪动了下,眼睛透过指缝瞄了眼姜元,随后又合上,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人。
姜元很有耐心等着,也不催促,老道百无聊赖间,不免嘀咕几句。
小姑娘内心天人交战不知多久,在姜元二人都有些无语的时候,她快速地朝院子里某处指了指。
姜元两人回首望去,随后眼神变得几分古怪,姜元一脸诡异笑容,老道却是满脸羞愤。
那里正是前庭,有一株半死不活的老槐树。
“什么!竟敢要老夫本体,老夫是万万不能接受的!”老道火冒三丈,愤怒站起,盯着小姑娘狠狠喝斥。
庭前老槐是无忧河畔那株,姜元不知老道使了什么手段把它搬到前庭的,总之某次他自楼阁出来,便多了一株老槐。
“小姑娘,这个恐怕……”姜元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小姑娘犹豫很久,鼓起一丝勇气,握紧小拳头低低道:“我,我想住那里。”
稚声虽细,可两人都听得清楚。
老槐先是一愣,转念一想:住那里?那岂不是在老夫本体上吃喝拉撒睡?世是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辈!
当下狠狠盯着小姑娘,满脸羞愤道:“岂有此理,老夫非得教训你这小东西不可!”说着,便抬手,只是手刚抬起,姜元却扭头望来,刚才鼓起的那点慷慨气势顿时弱了一半,那只抬起的手,也凝滞在了半空。
小姑娘吓得小脸紧绷,倒退间跌在地上,小手擦伤,鲜血染红地面,泪水在眼框里打转,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
姜元与老道对望几眼,随后抱起那受了惊吓的小姑娘,径直朝院子里走去。老道满脸愕然,有些不知所措,过了半晌,只得拽起门侧麻袋,迈入院子。
败落院子悄然关上。
不远的楼阁,十数道洪浑气机无声飘入,一时间那些菁英弟子纷纷毕恭毕敬站到一侧,再没半点平日里桀骜骄横,。
“练气境,还忍?”
“梵道友,有何高见?”
“杀!”
轻飘几句便是腥风血雨,仿佛主宰世间万物,楼阁内的气机可谓极为不凡。
“杀”字刚起,此间死寂一片。
许久后,才有声响打破沉寂。
“不妥。”
“哦?”
“试。”
轻言淡语,却有成竹在胸气势,似乎掌握一切。
沉默再起,思绪、暗争却在无声蔓延。
“那两株奇物当如何?”
“困。”
依旧是那道出“试”字的气机回应。
楼阁内再无声响,十数道气机相继离去,既不反对,也不同意。
暗流在无声涌动,院中却呈现古怪一幕。
一名青衫青年抱着一名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扭着腰,低着小脑袋,把脸躲得远远的,而头上却插着一朵残花。
“好看。”
青年左右细看几眼,面上流露几丝微笑。
只是,此景没持续太久,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残花取下,迅速地插在青年头发间,也不理会位置,随之稚声低语道:“好看。”
青年笑意更浓,很小心地取下花,再插在小姑娘头上。
如此反复,两人丝毫不觉得厌烦。
“喂,你们够了!”
某个一脸无奈,看着眼前两人做着这等无聊事情,终于在某个时候忍受不住,恼怒出声。
青年这才回过头望向那人,道:“老槐,你也想要小花?”
恼怒那人便是老槐了,他老脸被气得有些泛红,盯着姜元道:“少胡扯,你别告诉你不晓得外面的情形,那些老怪能忍你五年,是忌惮你的根底,如今你的根底早被他们查得一清二楚了,你方才外出,更是暴露实力,他们岂能再忍让?”
说着,老槐目光落到小姑娘身上,冷道:“这小丫头来历不明,单一朵天星兰完全不可信,你莫是信了她的言辞,是跟姥姥到这无忧城,然后走散了?即便这些可信,她只是个小丫头,如何能找到这里,又如何知晓今日大门会开。你莫要忘了,五年前,你我是如何小心谨慎才找到此处!”
“恩,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姜元仔细想了想,点头道。
“那你为何留她院子?这院子纵然一无所有,可无忧城里的老怪物能忍让五年,必有其不凡之处,你这是引火上身!”
老槐言辞凌厉,小姑娘被他吓得顾不得对姜元的陌生,本能地把小脑袋埋到他怀里。
“你吓到小蛮了。”小蛮便是姜元怀中的小姑娘,他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轻声道。
老槐恨在心中,死死盯着姜元,再无一丝妥协之意。
姜元轻轻摇头,不再去看老槐,凝望着庭中那株老槐树,轻声道:“一株弃槐,一只弃狐,呵……”
顿时,老槐目光渐渐黯淡下去,呆站在那,静静看着姜元侧脸。
姜元仿佛没看见,嘴唇微动喃喃道:“呵……世人无情呐。”嗓音细柔,除了他自己,便无人听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