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前行，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姜元很平静，走着走着，平静悄然变了味，略有些深沉。当一缕幽光透入眼帘，那份平静突然如被惊醒的野兽，在内心愤怒嘶吼，以至姜元迅速退了两步，缩回黑暗中。
悄然整理衣衫，捋捋头发，拍几下脸，挤出一丝笑容，才又向前走了过去。
“大概不会太丢师傅的脸吧？”
走了几步，姜元嘀咕一声，想了想，弯下腰拍了几下鞋子，才继续前行。
谨慎小心，内心隐隐有一丝久违的激动，姜元面带微笑踏足镇仙炼狱第八层。
据他所知，师傅就在这里。
这是一片林地，周围零星长着一些十来丈高的树，稍远处有一个小山村，依稀还能看到一个小孩在那蹦跳玩耍。
姜元环顾几眼，嘴角微微翘起，流露一丝欣慰。
无形的杀机悄然汇聚，几根树枝被风吹断，如离弦之箭奔向姜元，所过之处，草木成灰，罡风呼呼作响。
凌厉杀机瞬间即到，白皙手掌缓缓抬起，青光如虹四溢而出，几根树枝去势骤停，哀嚎着颤抖着，不得进退半寸。杀机骤然暴涨，青光轻盈飘舞，如缠丝般撕碎杀机，空气微微扭曲，扬起一阵轻风，吹得尘土、碎屑漫天飞舞。
风停时，姜元跟前半丈外绿意消失，唯有一片光秃秃坡地。
“前辈们试也试了，就不必撕破脸皮了罢？我虽是蝼蚁，却也有些手段，若前辈们执意要取我性命，那我只好让你们当中几位永眠于此了。”姜元面上笑意不减，语调却变得凌厉了几分，与一路上温文尔雅模样不符，让人很难相信是同一个人。
“哼！区区练气蝼蚁，巧舌如簧！还不跪拜受死？刚才仅是试探，你敢迈出一步？”阴冷喝斥自林中响起，隐约来自某棵树上。
无形气机被牵动，坡地剧烈晃动，很快沉了下去，转眼间，一道深数十丈的沟壑横在林地与姜元中间。
瞳孔泛起幽绿，姜元望向沟壑诡异笑了笑，道：“坠地为海，无尽浩海秘术，无崖老妖。”
当下向前迈了一步，虚空躁动，牢笼骤起，瞬间将他困在其中，他双眼如刀盯着某棵树，急促又道：“虚空杀机，陨天谷虚空狮！天地为牢，圣朝鹰犬赵钱！”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三声暴怒质问几乎同时响起。
姜元不作答，眼中泛起冷意，白皙手掌摸向腰间瞬间抽出一柄短刀，短刀刚刚出鞘，下一刻已凶残地刺在自己右胸，鲜血悄悄流淌，染红青衫，同时也染红那柄短刀。
诡异的是，那青红交汇以至有些泛黑的青衫忽然间回归本色，而短刀上血色越来越浓。
鲜血倒流！
姜元苍白的脸迅速出现几道沟壑，他对着前方冷笑：“看清楚了吧？”
“杀了他！快杀了他！”
急促声自林间飘起。
“杀了我？有些迟了吧？”姜元喘了口气道。
短刀离手，眼中幽绿愈发浓郁，一股恐怖杀机瞬间笼罩四周，无形威势悄然降临，如山般沉重。
“砰！砰……”
几道清脆声接踵响起。
虚空杀机溃碎，牢笼破损，一道殷红血芒闪电疾飞，“呲”的一声贯穿某棵树，此树瞬间枯败，化作漫天碎屑，三道身影仓皇逃窜。
姜元望着，面色不改，嘴里吟诵着艰涩而急促的咒言，只见那血芒如有灵性在虚空狂舞，几息后，一幅血腥诡图呈现虚空，依稀可见诡图中有一株怒放的异花，那图刚形成，异花便尖锐地“喳喳”狂吼。
“这是……”赵钱面色微惊道。
“难道是上古秘术？”虚空狮道。
三人尚未瞧出根底，十数道人影已疾风般遁离山林，呼啸着逃离，瞬间就到天际尽头了。
“呸！无耻之徒。”赵钱喝斥一声。
便在此时，血芒、诡图牵动气机，气息节节攀升，下一刻，虚空扭曲，黑暗兀然降临。
“逃！”
无崖老妖瞳孔收缩，惊叫一声，三人极为默契地朝不同方向化虹疾飞。
然而，一切已经晚了。
黑暗降临，天地不再，光华永逝，天地法则被窃取，偷天换日之下，时间、距离、空间，一切都毫无意义，那一刻便是永恒。
黑暗只持续了很短暂一瞬间，天际很快清明。
或许，除了姜元，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时，无崖老妖面色阴沉地盯着姜元，四周则是血腥诡图。虚空狮不见踪影，唯有漫天碎屑随风飘动，天际上，还有一些纵横交错血痕。圣朝鹰犬赵钱不知去向，唯见其遁离方向有一株异花，一株呈花骨朵合拢的异花。
血芒倒飞，如饱餐一顿的野兽，不缓不慢地向无崖老妖而去。
“道友，难道想赶尽杀绝？”无崖老妖冷道。
“呵……赶尽杀绝？既然要做出头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姜元在沟壑上空缓步前行，淡淡道。
“做笔交易？”无崖老妖眼眸微动，道。
“你想太多了。”姜元道。
“传承、仙兵、神物全归道友，只换我一条命。道友秘术虽极为了得，但若是走出镇仙炼狱，面对道行圆满修士，道友还能如此自信？”无崖老妖沉声道。
“哦，你想说你身处青铜镇仙殿，又被炼狱诡异法则束缚，道行万不足一，输得不服气？我还是那句话，你想太多了。”姜元不为所动。
“难道你一点不心动！道行圆满修士无数岁月收集的异宝，万载传承，足可以让道友在外界傲视天地！”无崖老妖怒目道。
“哦，我要那些做什么？我只想安安静静活着。”姜元摇摇头，走过沟壑。
“没有一丝余地？”
“本来有，现在没了。”姜元看了看前方，朝着小山村走去。
“老夫不甘！”
“想知道原因？”姜元停了下来，抬头望向无崖老妖，丝毫不理会他暗自做的小动作。
“正是。”无崖老妖道。
“怪就怪你们身上一些气息太浓，而我对这些气息非常敏感。”姜元悠悠说着，眼神逐渐变得冰冷，瞳孔深处幽绿愤恨燃烧，几息后，嗓音变得沙哑而低沉，仿佛带着无尽怒火，如恶魔般嘶吼。
“所以，你得死！”
嗓音未落，血芒铮鸣，异花狂怒，二者雷霆般冲向无崖老妖。
无崖老妖诡计未成，血芒已贯穿其胸口，接着异花怒放，巨大花体将无崖老妖包裹，如巨嘴般吞入其中。
片刻后，轻风卷起地上枯草，异花归图，诡图溃散，血芒悠悠飘向姜元，却是一柄短刀。
姜元收起短刀，冷眼望向四周，道：“前辈们若是觉得命太长，可以再看一会，我定不会让前辈们失望。”
林间“娑娑”声陆续响起，道道影子悄然退后，离得远些后，如惊鸟般疯狂四散。
姜元没理会他们，很快便来到了小山村入口。
不远处，一名身着碧绿纱裙，双眸明亮，面带微笑，隐约又有些许羞涩的的女子静静看着他一路走来。轻风拂过，绿裙轻盈摇晃，女子妙曼身段展露无遗，如瀑青丝随风轻摆，白皙肌肤若隐若现，一颦一笑勾人心魄。
其身侧站着一个四五岁，皮肤微黑，衣着朴素的小女孩，二者相较之下，女子的超凡脱俗一目了然。
好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瞧着，姜元的头微微低了下来，似想到什么，匆忙转身擦去血迹，整理衣衫，捋顺头发，才又转过身面带笑容向前走去。
走到女子跟前，姜元嘴唇微微颤动，正想说些什么，却见小女孩急步跑来，拉了拉他的衣衫，又绕着他走了一圈，细细打量后，冷哼一声，道：“人模狗样，奸佞狡诈！姐姐可别上当了！”当下，也不理会两人心情如何，蹦蹦跳跳到一边玩耍去了。
女子有些无奈，微笑着摇头，道：“她就是这样子。”
姜元不置可否，脸上笑意更浓，绕过女子向小女孩走去。
站在蹦跳玩耍，一点不怕生的小女孩身侧，姜元面上笑意渐渐消失，神情逐渐庄重，几息后，对着小女孩弯腰作揖，然后单膝跪下，肃穆道：“师傅。”
嗓音不大，但十分清脆、利落。
朴素小女孩猛然扭头，明亮双眸瞪得浑圆，嘴巴微张，惊愕当场。
女子瞳孔微缩，眼波动荡，不知在想什么。
林间飞起一群惊鸟，山村悄然变得一片寂静，连虫鸣声都沉寂了，很是诡异。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