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已经开到了旅途的三分之二,过了这个隧道,再绕过这一座山,就可以到达荒山镇。而温霖的故事,已经说完了。
程邺抱着自己的登山包,一脸震惊的看着面色淡然的温霖,一旁的荀枫也皱着眉,眼神中满是一种不可置信。
“温老……这些事都是真的吗?”程邺炯炯有神的猫儿眼瞪得大大的,“太玄乎了吧。”
温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程邺一愣,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按温霖所说的,那些人曾经对于他自己来说是那么重要,他又怎么会去拿他们的生死开玩笑。
但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会老去的人吗?真的有死而复生这种事吗?
程邺甩了甩头,感觉自己一阵头痛。
温霖口中叙述的那个常年穿着红色绸裙,身边总是飞舞着赤女鬼蛾的少女;那个脚踝上带着一对脚环、心智不全的少女;如果把苏雪杭和赵欣华所描述的东西零零碎碎的拼凑起来,就可以拼出这个少女大概的模样,那和温霖所熟悉的,是如此的相似。
“而且,最近让我最担心的是我女儿言言。”温霖叹了口气说道。
“言言怎么了?”程邺马上接了话尾,忍不住问道。他知道温言言摔断了腿和肋骨,但是应该没什么大碍才对。
温霖沉思了许久,才顿了顿低声说道:“那天我去小杭的别墅时,正巧碰上他们那里跳闸停电,言言就带着我去她房间的行李箱里拿充电台灯,结果我看到了她的画本,本来是没什么,但是那画本其中的一张,画的就是小幺的脸。”
“可是,言言并没有看见过小幺,对吗。”荀枫难得开了口。
“对。她绝对没有见过小幺,你们也知道,在我的那个年代的村子里,大家都很穷,没有见过世面,生死都是在那么一个小村子里,哪里会有什么照片之类的东西。”温霖一边回想着一边说道,“我当时看见那副画的时候是非常震惊的,但是又不能显露出来。”他低下头感叹了一句,“画的太像了,画上的那张脸和我记忆里的,简直分毫无差。”
温霖说完后,车厢里再次沉默了下来,程邺和荀枫都没有出声。而前面的那个陌生男人和司机从上车开始更是一句话就没有说过。
一阵死寂,入耳可闻的只有车子颠簸的声音。
“那……温老。”过了许久程邺终于打破了这片死寂,他问温霖道,“你这次带我们去荒山,是为了去村里调查?”
程邺虽然是个警察,但是他和艺高人胆大的荀枫梁昆研不一样,他虽然细心聪明,但内底有些怂,他会害怕那些说不准的、神神鬼鬼的东西,有时候看见太过血腥的尸体,他的腿都会在事后软的有些走不动路。
这次温霖说了这些事,他心里是有些打鼓的。
“如果只是去村里,就不会让您们带那些野外野外活动的装备了。”温霖淡淡的说道,“我们是去扫墓的,那里基本都在下雨,山上林子里都是毒虫毒蛇,所以让你们带了雨具和驱虫的。”
这下程邺没话说了,他喝了两口矿泉水压压惊,继续默默的听温霖说话。
“我的家乡,那座村子、那座山,在小幺他们死后就一直下雨,偶尔才会天晴或者大雾,这也是我隔壁家的老友写信时说的,仔细想想,这雨也下了将近五十年了啊。”
温霖又叹了口气,眼底满是复杂的情绪,车窗外有些昏暗的光打了进来,映着他已经额间和耳后的白发。
他老了,确确实实的老了,一辈子经历了无数的生离死别,流逝的时光全部都反馈在他已经银白的头发上,很快,他就会白发比黑发多了。六十来岁,他也已经是个花甲的老人了。
有时候他也常常会想,如果古梵他们没有死,如今交通发达,到了自己退休的时候,就可以坐着火车去到西)藏与他们相见,那时候他们会不会还是那副年轻秀气的模样,看见他还是会喊他一声“福子”。
“五十年……”程邺喃喃着,问温霖道,“温老,五十年前是1966年?”
温霖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掐指算了算,回答程邺道:“是啊,1966年。”
荀枫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接着程邺没问完的问题问道:“您说他们是在谷雨时令死的,那您还记的他们是那一天死的吗?”
“农历三月三十,谷雨那一天。”
温霖话音刚落便愣住了,接着他反应过来,拍了拍程邺的手臂,程邺也立刻会意的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翻出那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拍的是那时候在林茂家墙壁夹缝里取出的半张车票,车票是粉色的,那面印着清晰的黑体小字,那串车票的票根号正是1966330,正好对应上了五十年前古梵他们死去的那一天——一九六六年农历三月三十。
程邺瞬间感觉自己的脊背发凉,手也开始忍不住的抖。
“温老……我突然记起来一件事。”
程邺喉头滚动了一下,然后小心的从自己的夏季冲锋衣口袋里掏出三张粉色的、通往荒山镇的大巴票根,他把三个人的车票全部递给温霖,指了指票面上的印字。
“我们的车票……没有票根号啊,一般的大巴车票,都不会印票根号的。”他顿了顿,感觉浑身不寒而栗,声音也开始有些飘忽,“那……那天秀娘娘是怎么查出来这张票根的发车时间的?”
“不止是这样。”荀枫接着下一句,“桦月的大巴发车时间虽然固定,但是不会像火车和动车那样提前半个月开放一班车的售票,墙缝里的那张车票发现的时间距今也有好几天,这不符合常理了。”
温霖一脸严肃。他知道程邺和荀枫说的都没有错,正是因为没错,所以才可怕。
巧合最可怕。
“这张票,是故意让我们找到的。”
塞这张票的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出五十年前已经被尘封的惨剧,而那个唯一知道这起惨剧里所有亡者、并熟悉他们的人,就是温霖。
他是这中间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