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廊近河,宽不过三丈的小河清澈见底。
被染红的河水一波波的流入河内,很快变淡。
那些小鱼闻着血腥游入刚才的茅屋池内,围着萧戚的尸体叮咬。
水流的惯性将萧戚的尸体拖入河中,开始缓慢的往下沉。
河水的上方,一叶扁舟犁开波面,缓慢前行。
韩北站在舟上,目视前方。
逆流而上会经过一个名为“守风渡”的渡口。
从守风渡上去,正是大名鼎鼎的天下一刹,天禅寺。
既然事情进展得顺利,且此地离天竺寺不远。
韩北索性绕上天禅寺看看洛仙他们的比试再下山,以避人耳目。
扁舟从一片密集的竹林下穿过,前方的河面陡然变宽,几条乌篷船停靠在一个渡口上,由木绳拴住。
这个渡口宽不过丈余,六级青苔石阶,两旁参天大树遮荫。
此地正是守风渡,由于水路不太方便,那些慕名入寺的人大多数都是选择乘坐马车登山。
所以这里游人罕迹。
扁舟很快靠岸,韩北单脚用力蹬开一件船板,咕噜噜的河水涌入扁舟。
上了岸,韩北直抄近路去天禅寺。
……
平日里马廊除了喂养的农夫之外,一般人都不愿意进入这个臭气熏天的地方。
而今日不太平常。
一位身着黑衣,黑披风的青年在马廊内的羊肠小路兜来转去。
他的动作非常敏捷,迅速,如脱兔一般,几个闪身就不见踪影。
大唐官方已知的机构中,高手如云的部门,第一个想到的正是监督,监察天下修行士的御天府。
黑色披风是他们标志性的装束。
所以在马廊来无踪去无影的青年正是御天府官员,陈令锋。
尽管九方驿站的人口舌密实,但他还是从御天府门客的手中拿到了萧戚私自修行的资料。
大唐子民想要修行,一条路径就是进入御赐修行禁碑的宗门。
再者就是先经过御天府这道坎,三查身份无误,拟修行文书交由三书部门审核。
最后如果通过圣天子批准,才得以公然而练。
陈令锋有点兴奋,府内竞争极大,如果证实萧戚私自修行罪名成立,他有着升职的可能。
辗转了半个马廊,陈令锋停下身形,锐利如鹰的眼神细细扫视了一下天地。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之前萧戚修炼的那几个茅屋内。
陈令锋脚尖一点,朝那几个茅屋飞掠而去,行走之间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简直波澜不惊。
此人竟然是位三阶修行士,身体轻如燕子,矫健如猫。
房门没有关上,陈令锋刚进入屋内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眼神扫荡一下便阴沉了下来。
嘭,他的身形蛮横的破开茅屋,来到河边。
只见河中心依依稀稀可以看到一道幽黑的身影往下沉。
“回去通知林青冥统领,萧戚已被杀!”
陈令锋自认还没有在河面借力而掠的本事,转身急忙掠回城里。
……
韩北由天禅寺后山小路上去,将近一两个小时的攀爬,终于来到了天禅寺后院,塔林。
塔林,天禅寺历代祖师的埋骨之处,是一处禁地。
自从大隋王朝被颠覆,全真观的毁灭,天禅寺已是天下第一殿堂庙宇,香火鼎盛。
天禅寺传教至今,历代都出名师。
这一代的掌门玄大师,年纪轻轻,禅境却是相当高深,很多庙堂宦官,修行宗门人士都慕名求见,指点迷津。
塔林之内,一座座灰色的石塔耸立,清静肃穆。
韩北肃然起敬,默默行了一礼。
在塔林观望,周围殿宇连绵,几乎都是依山傍水而建。
有的殿宇建在山脚下,有的建在半山腰悬崖之上,有的则是在山巅之上。
殿宇杏黄色的墙壁,朱红色的殿脊隐在雾色中,若隐若现。
塔林不远处的高山上,伫立着一座高塔为天禅,直耸如云,顶端之上正是大名鼎鼎的‘塔香’。
韩北绕过塔林,来到天禅塔下,这里人满为患,气氛骤然变得炽热。
人海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塔下那些青年少女的身上,正是洛仙,唐七,叶青菽,还有书斋剑院林冈等人。
看来他们所言不虚,正是为了比试谁能登顶点得塔香,在赢得比试的同时,声名远播。
这时,一位青年僧侣踱步走了过来,合手行礼,对着韩北恭敬的说。
“韩楼主光临本寺,实乃天禅寺之福音,如楼主方便的话,请移步到禅房一叙。”
这位青年僧侣眼神通透,如浩瀚星河,包容万物,虽然身着普通的灰袍,却散发着非常慈祥,温和的光辉。
这位青年僧侣正是天禅寺的掌门,玄。
韩北脸庞涌现微笑,颔首回礼,开口说,“玄大师有礼了。”
“韩某刚才自塔林入山,冒犯本寺,实乃罪过,罪过。”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玄深深行礼开口。
“韩某谨记大师教诲。”韩北回礼。
来到禅房,屋内一鼎香炉袅袅檀香升腾,韩北与玄盘腿坐在蒲团上。
“楼主自守风渡而来?”玄望了一眼韩北,开口出声。
韩北没有隐瞒,“嗯。”
玄思考了一会,“现今天下,西南有莽荒,极北有冰雪之王国雪域,看似一切太平,实则暗流涌动。”
“这些年圣天子年迈,未来恐有不测,愿楼主不要多作杀戮,一切以大唐为重。”
韩北正眼看着玄,缓缓开口,“事可为而不为,谓之懦夫,事不可为而强为,谓之愚蠢。”
“大师深知韩某宗门的是非曲折,明白韩某所下天下棋局之图,为何仍旧一问?”
玄开口笑了笑,“楼主的本心果然与唐施主的不一样。”
“你见过唐灵?”韩北突然挑了一下眉目。
“唐施主风姿绰约,谈吐间傲然独我,不愧是与楼主同出自大宗门的弟子,我等敬佩不已。”玄合手行礼。
“天禅寺又何尝不是大宗门?”
韩北沉默半饷,正式开口问,“大师请韩某前来,莫非只是为了此等闲事?”
玄终于入正题,凝重开口,“楼主想必知道‘天山论术’。”
“嗯,知道。”
韩北点头说,“大唐,莽荒国,雪域三国修行宗门的论术大会,以前都是大唐夺魁。”
“那是因为你师尊风天羽在世的因故。”玄看着韩北,继续说,“现今天下修行宗门,以蜀剑山门,青城剑宗为首。”
“届时参加论术大会的必定是这两个宗门,如果输了也许会改变天下格局。”
韩北却并没有质疑,“蜀门飞剑,青城七绝剑是天下公认的两绝剑术,并不比无双剑逊色。”
“由他们为代表也未尝不可。”
玄凝重颔首,“理论上来说是如此。”
“可自从你师尊风天羽仙逝,本寺前辈夜观天象,大唐剑运有着削减的迹象,这可不是一个吉兆。”
“韩某可不这么认为。”
“虽然盛极而衰,否极泰来这是自然与修行的规律。”
韩北突然站起身来,从这处禅房刚好可以看到天禅塔,也能依稀辨别出洛仙,唐七,叶青菽他们的身影。
韩北指着他们,对玄开口,“但好比如他们,恰恰是大唐未来的剑。”
“他们天资聪颖,喜学剑,若能得到更好的培养与精神传承,又何尝不能做到长盛不衰呢?”
玄觉得韩北这个人是真正的有趣之人,比起唐灵有趣多了。
“呵呵,楼主不愧是楼主。”玄不禁赞扬起来。
韩北颔首还礼,“玄又何尝不是玄呢?”
他们这一番的对话,都是平平常常,就好像寻常人聊天一样。
但如果有人在场,抑或都知道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势必联想到很多事情。
一位是天下无双剑的楼主韩北。
一位是天下一刹的主持玄,他们之间的交流,玄机重重,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已然影响到了未来大唐剑运。
“难得楼主今日在场,本寺便故弄玄虚,开启天禅塔的‘塔阵’。”
玄敬重的说,“若然楼主点得‘塔香’,本寺愿当剑奴。”
……
从天禅塔下往上看,塔身气势恢宏,高处云雾缭绕,六角飞檐横向朝天空延伸,云深不知处。
天禅塔第一层有六条石阶楼梯上到一层塔顶。
而从第一层塔顶通向二层塔顶开始,攀爬之人需要绕塔身一周,通过六扇门方能到达二楼塔顶。
再能继续往上。
“反正规矩简单,谁能最快到达塔顶,点得塔香,便是赢出比试。”
洛仙望着林冈,“你们有没有什么异议?”
林冈耸了耸肩膀,“从第一次十年赌剑开始,哪次不是你们输,哪次不是你们腹诽?”
“我们书斋剑院的人从来就没什么异议。”
“少在这里装神弄鬼,多少斤两自己心知肚明。”唐七鄙视的看着林冈,“如果是放毒比赛,我自认可以三下两下放倒你们这一群人。”
“放毒?”
“放屁就差不多,废少!”
林冈忍不得唐七的冷热嘲讽,狠狠的说,“你以为你是唐三啊?”
废少无疑是戳中唐七的软肋,他咬牙切齿的和洛仙说,“此战让我来。”
“还是我来吧。”
韩北分开人群,走到洛仙,唐七,叶青菽面前,微笑着说,“看看我怎么虐他。”
洛仙一脸惊喜,而唐七,叶青菽则是面面相觑。
林冈眉头一皱,眼神轻蔑的看着韩北,“这可是龙门剑窟与书斋剑院的是,一个山野少年凑什么热闹。”
韩北摇头苦笑,随后从怀里摸出一道剑符,“龙门剑窟新人,韩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