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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托孤与葬父

薛仲杰不曾想到,外面金军并非战力羸弱的开封府兵,而是耶律元宜训练有素的精悍之师,刚才虽遭重大损失,却并没有进退失据乱了阵脚。西首金军见一彪人马向自己冲来,长枪大戈立刻结成阵势,以阻挡冲击,而东边金军在天池双鹰带领之下,也随即反身掩杀过来。顷刻间两队金军将薛仲杰一干人马夹在中间,形势急转而下,各人性命危在旦夕。

薛仲杰舞动镔铁大枪,身似游龙,有扫荡乾坤之势,拦、拿、扎更是枪枪毙命,更有薛三提了一根熟铜棍,站在马前横扫侧击,勇不可当。薛仲杰主仆二人勇猛异常,直杀得金军步步后退,然而这队金军也是勇悍可嘉,虽是步步后退,却依旧奋勇抵抗,要杀出一条血路也非易事。

而这边纪大通和屈洪虽是武功不弱,两人合战飞天虎卫江海的一对肉掌,也只是堪堪相当,更有八臂熊吴成英在一旁手扣钢镖不时偷袭,纪屈二人已是险象环生。战不多时,黄河帮的七名帮众已有三名倒地,生死不明,另外两人也是身被数创,此时纪大通左膀之上中了一支钢镖,鲜血兀自涌流不止,屈洪一个分神也被卫江海的掌力所伤,纪屈二人却豪不退缩依旧鼓勇而战,然而性命安危已在呼吸之间。薛仲杰拨转马头来救纪屈二人,才战几个回合,忽听得薛三狂呼怒号,薛仲杰回头睥见,几柄长枪已刺入薛三胸腹之中,血人儿似的薛三目眦欲裂,兀自呼喝不倒。薛仲杰一阵狂怒,正欲回马相救,忽觉胸口一痛,几欲栽下马来,却是中了吴成英的毒手。

薛仲杰回望众人,已是死伤殆尽,不禁长叹一声。

正在此时,东边金军的后阵陡然大乱,一道一姑两柄长剑上下翻飞,砍瓜切菜般杀将过来。那公孙道长和窦仙姑深知情势危急,更是招招凶险狠辣,取人性命断人手足,两柄长剑寒光到处血肉横飞,顷刻之间便杀成一对血人血剑,凶神恶煞般恐怖之极,金军士卒望风趋避。只见公孙道长双足急点越众杀来,凌空一招白虹贯日直往八臂熊吴成英后心刺到,眼看就要一剑穿心,飞天虎卫江海骇然惊觉,双掌连拍直振剑锋。剑锋被飞天虎的掌力振偏,没能立取八臂熊的性命,却还是在八臂熊吴成英的前胸后背一穿而过,刺了个透明的窟窿,八臂熊吴成英一声惨叫跌倒在地,鲜血喷涌而出,飞天虎卫江海大骇之下连出三掌,且是掌掌只攻不守的拼命的招式,直欲与人同归于尽。其实飞天虎深知自己并非公孙归一的对手,打了这三掌逼退公孙归一,他一回身抱起八臂熊吴成英,丢下金军向斜刺里飞奔而去。金军一看天池双鹰败阵而走,顿时军心瓦解,个个奔命而逃。

待到金军退尽,公孙道长、窦仙姑与众人收拾了战死的弟兄,又帮着受伤的各位敷药疗伤。

此时,薛仲杰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下马来。公孙道长远远望见,飞奔来救,一把抱起薛仲杰,只见薛仲杰眼目紧闭,脸若白纸,气若游丝,左胸之上插着一支钢镖,正是人身要害。薛仲杰的鲜血浸透了半边的战袍,公孙道长赶忙解开薛仲杰的战袍盔甲,急点浑身数处大穴,运真气内力替薛仲杰推宫过血。过得片刻,薛仲杰嘤咛数声方才睁开眼来,见是公孙道长微笑点头示意。公孙道长见薛仲杰醒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取出九转还魂丹要给薛仲杰服下,薛仲杰缓缓摇了摇头,低声唤道:

“振儿!振儿!”

薛振躺在软轿之中,眼看着父亲坠下马来,心中焦急万分,挣扎着从软轿中爬起身来,却是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倒卧在地。待得喘息稍定,薛振不及多想,双手着地奋力向父亲爬去。听到父亲呼唤“振儿!振儿!”的微弱声音,薛振只答了一个“爹”字,便觉喉头哽咽涕泪横流,失声痛哭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窦仙姑一眼睥见,赶忙抱起薛振放到薛仲杰的身边。薛仲杰深深地望着薛振,瞒眼是疼爱和不忍割舍的眼光,父子情深,薛仲杰的眼眶盈瞒老泪。薛仲杰抬起手来,理了理薛振的额前乱发,既而正言说道:

“振儿,快给公孙道长磕头,求他收你为徒,至此之后当视师若父,唯师命为尊,吾儿学业精强之后,当思报效国家造福百姓。”

薛振听了父亲之言,赶紧匍匐在地,给公孙道长叩首,行拜师之礼。公孙道长心内激荡,薛振拜师,正是薛仲杰临危托孤之义,不禁泪流当面。公孙归一伸手托了一把薛振,温言正色道:“薛振吾徒,为师公孙归一今日收你为徒,你当为伏牛山太清铁禅派第四代弟子,至今之后当谨遵师祖明训‘一心为公,行侠仗义’,门规师训日后再予教导。”说完这一段,公孙归一略顿一顿,又说道:“窦仙姑是你师叔也一同见礼吧。”

薛振转身又与窦仙姑见礼磕头。拜师礼毕,薛仲杰心下大慰,伸手招呼薛振道:“振儿,来,到爹怀里来。”薛振小心翼翼地拢住父亲,把头贴在父亲的肩头,薛仲杰伸手搂紧薛振,俯首温言道:“儿啊,为父命蹇,不能照顾于你,日后当要自——强,替父——照顾——你——母——亲——”

薛仲杰最后之语几不可闻,说完这最后几句,双手一松已是气绝身亡。

薛振见父亲身亡,一声“爹!”喊得惨绝人寰,凄凄惨惨地哭晕在地。在场众人触景伤情,深悼生离死别之痛,尽皆涕泣落泪。

众人收拾好薛仲杰的遗体,黄河帮未受伤的两位帮众,在村中拉来了两辆大车。一辆大车装了黄河帮死伤的兄弟。另一辆装了薛仲杰和薛三的遗体,把车交予公孙道长。纪大通和屈洪两位寨主,和公孙道长窦仙姑拱手道了别,赶了车一路回三合寨去了。窦仙姑抱了薛振坐在车里,公孙道长驾辕驱车,也往月华庵赶去。

此时,村中百姓也各自收拾家什细软,扶老携幼纷纷离村出走。窦仙姑见状,问公孙归一道:“师兄,村中百姓为何要逃离家园?”公孙归一道:“耶律元宜的两个百人队,在这村中死伤过半,还折损了一个百夫长,此事如何能善了,村中百姓大祸临头了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百姓苦啊!”

“师妹,经此一仗,金军士卒必将蜂拥而至,月华庵也是不能呆了,薛兄长的家眷也要及早安排,要是再出纰漏就太对不起人家了。”

“师兄,可否安排薛家眷属,去王母山王头领的大寨中安生。”

“王头领的大寨,金军要剿,要打仗行军,如何能为妇道人家的安生之所。”

“那又如何?”

“师妹,还是想要辛苦你一趟,等葬了薛兄主仆二人,请你连夜赶路送薛兄家眷到黄河北岸柳园口,我在那里安排好船只,你溯流西走,到伏牛山栾川镇找个偏僻之所安顿薛兄家人如何?”

“嗯!这到不错!栾川山高地僻,在这战乱动荡之年不失为安生立命的好去处,况且那里我们熟人多,也好有个照应,师兄你想得真周到。……哎,我也好久没见师傅他老人家了,就怕你徒儿受不了这一路的颠簸。”

“振儿不和你同行,我要在这附近给他找个地方养病,等病好之后要带在身边教他武功。”

“哦……师兄啊,你不去栾川?”

“暂时不去,日后再去那里和你汇合。”

两人一路把诸般细节计议妥当,到月华庵时天已尽黑。薛家母女及众家人见了薛仲杰和薛三的遗体,自是一番呼天抢地的抚膺大恸,悲悲切切,直哭得星月黯淡,神佛落泪。公孙道长和窦仙姑费了一番大功夫,方才劝得大家稍稍平息,两人请了薛夫人王素珍到禅堂说话。公孙道长把金军如何提前到来,薛仲杰如何血战金军,如何遭人暗算,临终又如何托孤拜师等事一一详尽敷述,说与薛夫人知晓。

薛夫人听闻夫君身死经过,不禁悲痛失声涕泣不止。得知孩儿已拜公孙道长为师,心下又稍觉宽慰。薛夫人走到公孙道长身前,道了个万福,公孙道长赶忙扶住。公孙道长又把当前的困境说与薛夫人知道,并商量着如何处置应对,薛夫人听完公孙道长所说,屈膝行礼道:“未亡人乃女流之辈,诸般事体全凭叔叔安排。”

公孙归一领着众人在庵后山上,起了两座坟茔,草草葬了薛仲杰和薛三主仆。两座坟前各插了块木牌,木牌之上分别写了“大宋并州军统制薛仲杰之墓”和“大宋义士薛三之墓”。又略备了些三牲纸钱,大家在坟前祭奠完毕方才下山。

回到山下庵中,薛夫人把家中带来的银两,匀出一半分与众位家人,分嘱各位各自安身保命,众家人挥泪告别。

等到诸事已定,薛家母女坐上大车赶往柳园口时,已是三更已过四更之初了。大车走在南下的官道之上,天上半边残月西斜,月华凄清孤冷,马蹄笃笃之声尤显空寂,薛夫人坐在车上,想夫君横死,想娇儿生别,不禁泪湿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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