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将尽,岚桥国际酒店的停车场里多了不少豪车,最显眼的当属两辆奔驰G55打头的车队,后面跟着加长林肯和量产的劳斯莱斯幻影,结尾还有几辆依然豪气但在这个车队里已落了下乘的路虎揽胜。
这个不下亿元的车队是杨宙的大学同学吴中华开来的。
他是杨宙的大学同学,也是这次毕业十周年的聚会发起人。
在同学会已沦为吹牛、攀比、搞破鞋的代名词后,毕业越久的聚会攀比之风也愈加明显。
杨宙走进宴会厅时,吴中华正接受众人的吹捧,见杨宙进来,他的脸上闪现一丝揶揄。
这个因女生跟杨宙宿舍老五结下梁子的富豪虽然阔气多金,但并不大度,他一直记着当年的事。
在组织这次同学聚会前,他就打听了杨宙宿舍的现状,都很平庸,虽然也有两人混得不错的,但绝对赶不上他吴中华。
“没毕业时我就说过107宿舍的风水不好。”杨宙落座时听到吴中华如此说道。
都是被社会磨砺过的人了,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而在酒桌上大动肝火,一个老同学连忙转移话题:“风水学确实有大玄机,吴总这个手串看起来不错,有说法?”
“这手串只是被一个仕波切加持过,十几万的玩意,带着玩的,我家有一个九眼天珠,改天拿给你看。”
大家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三名话离不开我刚买的那套房怎么样,我前几天刚跟什么局长在一块吃饭。
杨宙听得心烦意乱,不禁想起了没毕业时那意气风发的六个少年。
酒至半酣,杨宙就感觉脑袋一阵阵发蒙,心想低血量的老毛病又犯了。
他用仅存的意志起身离开酒店,还没走到车库,宿舍的老三追了出来:“老杨你怎么了?”
“老毛病,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你上去玩吧,我打车走就行。”
老三帮他打了车,再三确定他没大碍后,又回了酒店,杨宙却在出租车上彻底昏睡了过去。
……
再睁开眼时,杨宙首先看到的是医院的白墙和正弯腰给自己测体温的小护士,透过护士的领口都能看到里面的黑色纹胸。
“你醒了?”
老五黄景行在一旁高兴的问道。
杨宙看了看黄景行,变得年轻了,甚至有点稚嫩。
又看看老三,同样一脸的年轻。
“我说兄弟,刚开学你就玩昏厥啊,把我们哥几个吓的不清,晚上的饭你请。”老三开玩笑的说道,让杨宙抓住了重点。
刚开学?
是大学刚开学么?怪不得他们这么年轻,脸上还有股陌生的情绪。
杨宙想起来了,十几年前考进海洋大学时,他确实在军训的第一天就晕倒了,是老三和老五把自己送到医院的,连对话都一样。
自己回到了十年的前的大学时代?
杨宙有点懵圈。
做完检查,医院已出了诊断说明,说是低血糖,没啥大毛病,让他以后注意饮食,坚持低强度的有氧运动。
回滨海海洋大学的路上,杨宙看着明显是十几年前建设水平的四车道马路,刷着黄色涂料的六层小板楼,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接受这一点后,他首先看了看身边的老三和老五。
大学四年,宿舍里的一帮兄弟都很够意思,每天互损,笑骂,畅想毕业后的激荡人生,丝毫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十几年的平庸和没落。
在毕业后的平淡日子里,杨宙也如果有回档的机会,想回到哪一年?了却什么遗憾?
答案就是大学时代,不是了却哪个遗憾,而是一串遗憾,让自己过另一种人生。
现在这个愿望竟然实现了,他很高兴,跟老三他们一路聊着回到学校。
下午的军训已经结束,他们回宿舍,没去医院的几个家伙都围了上来问杨宙怎么样,杨宙把医生的叮嘱说了一下,告诉他们不要担心,然后主动问晚上去哪儿聚餐?
在他前世的记忆,昏倒之前他们是商量好的今晚聚餐的,算是第一次宿舍聚会。
老二于天佑说:“你都这情况了还聚么?”
杨宙斩钉截铁的说:“当然要聚,开学第一天我们不就说好周末喝大酒的么,我少喝点就是了。”
几人同意了。
他们一起去了学校旁边的成记小厨,开始了107宿舍的第一次聚餐。
虽然没一起喝过酒,但同吃同睡一个礼拜,彼此都熟悉了,聊起天来也没那么多讲究,话题很快扯到了要不要进学生会的问题上。
“我不进,进了学生会,除了扯淡干不了别的。”老六田晓开口。
“我要进,我还指望着大二时靠学生会干部的身份找几个妹子呢。”老五黄景行说道。
“进了学生会就能找到妹子?”
“那是当然,你看这几天军训,大二、大三那些学生会干部,胸前挂个牌牌多拉风,到了大二我也用这一招忽悠学妹。”
“你觉得咱们班谁漂亮?”
“都穿着军训服,看不出来。”
“老二,你这就不专业了,就是穿着军训服才能看出来谁漂亮,军训结束,大家换上各式衣服就不是原汁原味了。”
“你懂个屁,我的意思是军训服太肥了,看不出身材,找妹子么,当然是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的才行。”
“我觉得有两个质量不错的妹子。”
都是荷尔蒙旺盛的少年,话题扯到女生身上,那就扯不回来了。
他们对性越朦胧说起来也就越兴奋,从大学女又扯到自己的恋爱史,都说自己高中如何拉风。
由其说到那方面,眉飞色舞的。但都是照着小电影上的来描述,听得杨宙呵呵直乐,但也没打断他们。
跟他一起沉默的还有宿舍的老大。
杨宙的话少是因为再世为人,多了些城府,老大话少却是与生俱来的性格。
老大关占云,是他们宿舍年纪最长的新生。
他在高中复读了三年。
第一年落榜很沮丧,心想再来一年肯定上个一本,没想到第二年还不如第一年,就这样考了三次后,高考对他的打击已成了一生的噩梦,他甚至想过轻生。
最后一年复读,重压之下他迷上了佛学,开始变得沉默,思考来生、罪孽、轮回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班主任在他抽屉里翻出那本《阿难真经》时,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的嘲笑了他,让他更加沉默。
于是他就带着沉默寡言的性格来到大学,走进社会。
社会是个染缸,当他继续用学生时代的那份善良待人接物时,收到的却不是善意,而是成吨的伤害。
当他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公司老总玩剩下的女人时,仍然想让妻子生下那个孩子,因为他知道幼小的生命也是生命,堕胎对女人的伤害很大;
当他知道借了钱就消失了同事不是家中老母染重病而是赌博时,他还为这个同事庆幸,说你母亲健康就好,那个钱你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我。
但就这样,他的妻子还在背后骂他是窝囊废,继续爬到大老板的床上卖弄风骚,那个同事不光没还他钱,还以他的名义借下的高利贷,让他倾家荡产。
三十岁时他带着对这个世界的不解从公司的顶楼一跃而下,结束了年轻的生命,遗书中他说想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需要的人。
他到死还对这个世界还保持着善意。
在他的葬礼上,宿舍的四个人都哭了,哭完也醉了,他们回想着老大的善良,狠狠的咒骂这个世界。
再世为人,杨宙看着关占云心想,老大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大学的四年是你人生中最安静的四年,毕业之后,你将碰上那个因老板不愿意带套而意外怀孕的女人,那个在你死后没半点难过,反而转身就跟老板去了三亚,回来拎着LV包包四处炫耀的蛇蝎。
他拿起酒杯跟老大轻轻碰了一下,问道:“老大,想什么呢?”
老大关占云善良的一笑:“我在想能认识你们这帮兄弟真好。”
“是啊,我也觉得挺好。”杨宙轻轻的喝光了杯中的酒,心想再世为人,他要做点事情,为自己,也为身边的亲人、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