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拿过那张纸,扫了几眼,却一下子撕了。
嘴角一丝冷笑,“苏先生的好意,本王心领了。本王虽然不通药理,但这几味药本王却认得。王府医者和宫中的御医,皆开得都是此类药物,唯独你多了一味,恐怕是治疗过敏的吧?”
“但你尚且不知这过敏源头,又如何对症下药?况且,本王并不能凭你一介教书先生就能断定是过敏所致。”
苏长卿微叹了口气,“信与不信全由王爷,在下只是希望王妃早日康复。”
萧子隽冷眼看向别处,“阿福,替本王送送苏先生!”
苏长卿见此情形,亦知道没有多说的必要,躬了躬身子,“一介草民怎敢劳晋王府相送,告辞!”
他踏出门阶时,正巧遇见宁轻语同着丫头端了药膳在园路上走。
“先生!”轻语语气焦急,“您,您要回去?”
苏长卿温和行礼,淡淡道:“夫人。二小姐有劳您照顾了。”
宁轻语淡淡地点头,“我不过是偶尔来,不知道轻轻要紧么?”
苏长卿先是眉头凝重,遂又安慰:“大小姐也不必太过担心。轻轻向来逢凶化吉,这次一定会挺过来的!”
二人言语两句便也告辞。宁轻语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却有些淡淡的伤感。
此情此景,恰是落在萧子隽的眼里,眸中声色无波,一片明洞深睿的平静。
*
萧子隽之所以不在意苏长卿的方子,主要是因为药王谷华先生到了。
华先生仔细为王妃诊断后,一面掏出药霜,先让晴川为王妃涂抹,一面外面与王爷细说。
“王妃的病状有几分过敏,却也不过是诱因。主要原因,王妃身上中过毒。如果老朽没弄错的话,那山中有一种曲虫草,其汁有毒,使人过敏,严重时晕厥。但晕厥不会严重至几天几夜不醒,只因王妃身上曾经受过毒害。要么当时当地,要么是很久以前。目前,尚不能确定是否与王妃少时生病失语有关。”
“那先生现在能否确认,她少时所中之毒与我幼时相似?”
“王爷稍安勿躁。不知那三颗药丸王妃是否已经按期全部服下?”
闻提及这个,晋王再添失望,“服下有了半月多,尚无起色。”
忽而他心头一动,望着华先生眉间生疑,“先生,可有不妥?”
华先生捻须点头,“若是如此,王爷大可以放心。待老朽配了方药,祛除了曲虫草的毒素便可以了。这灵消散的解药与曲虫草有相冲,才使得这曲虫草的过敏加重。不过,老朽担心因中了曲虫草的毒,影响药丸的药效,对王妃失语的治疗有不利的影响啊。”
萧子隽眉间不由地拧了起来,若当真如此,岂不是前功尽弃。
“难道先生就没有办法祛除这曲虫草的毒素?”
华先生一面让自己的药童去药房煎药,一面又为轻轻号脉。
“王妃中毒已经错过了几日,现在只能尽快让王妃服下配药。但是,到底效果如何,还是要看王妃自己的造化。”
萧子隽失了去寻找公主的心思,只派了下面的人拿着公主画像去搜寻,自己留在内寝守在轻轻身边。
三天后,萧子隽伏在一旁迷迷糊糊中,忽然听见几声轻微的声音,“好疼……”
他疲惫着醒来,回头一看,并未发现有人。待看见榻上的轻轻嘴角微张,他蓦地上前,甚是吃惊。
那声音确实是轻轻发出的,曾经想过轻轻的声音,没想到是这样的声音。不得不说难听。
“轻轻?”
她仍旧是闭着眼,只是头微晃。他伸了手握住她的手,“哪里疼?”
“头疼,头疼……”
“没事的。会好起来的。”他温言安慰。
她的声音听起来微弱,嘶哑。
但总算是能发声了。
他倒了些水端了过去,一面将她扶起靠在自己怀中,“喝点水——”
她喝了口,不由地呛了起来。
萧子隽心想,总算是醒过来了。她昏迷中喝药尚不至于呛到,如今尚且虚弱,这喝水的模样已经像足平时毛糙的她。
他面上淡淡笑了,“慢点。”
轻轻缓缓睁开眼睛,似是清醒了些许,待看清是在王爷的怀中,忙得想推开他。
“你病着,别逞强。”
轻轻身子发软,此时听萧子隽语气如此温柔,便又缓缓闭上眼睛,喃喃摇头道:“不好了,不好了!还是在做梦……”
萧子隽唇角漾开浅淡的笑意,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烧,“王妃,你没有做梦。你病了。”
听见他惯常的冷淡口吻,轻轻才开始怀疑这不是做梦。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能发出声音了?”
萧子隽望着她,平静地告诉她:“这不是梦。你可以讲话了。”
倏然,轻轻脑袋一偏,又晕了过去。
华先生来号脉的时候,晴川等人早让王爷命去为王妃准备药膳。
“先生,轻轻如何了?”
“回王爷,王妃身体虚弱,一时惊愕所致,待生元汤喝了,想来就会好些。”
晋王舒了口气,叹道:“多亏有华先生在,小王就放心多了。先生之恩,子隽无以报答。”
“老朽受王爷恩情自当尽心,王爷何必见外。况,祛病求人也是医者之责。”
“华先生,小王希望先生将王妃能言的事情暂时保密。”
华先生点了点头,“王爷这么做自有您的道理,华襄不会透漏一丝一毫,王爷放心便是。”
*
调养了数日,宁轻轻终于可以自行下来活动,配着药膳,这身体恢复倒是挺快。
“小姐,你不知道王爷对您可关心了,日夜守护着,连文书都搬至隔壁批阅了。甚或这端汤喂药的活计,都替晴川做了,弄得我啊七上八下的,生怕是王爷嫌我侍奉不周。”
宁轻轻挠了挠头,想象着他日夜守护的画面,却哼一声,并不领情。
谁知道他不是为了监督自己?他肯定是担心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被人发现他的王妃能说话了。
不过呢,打死我也不想多开口。声音沙哑,好难听啊。
宁轻轻近日在吃调养嗓子的药物,不成想王爷来碰上了。
“你身体刚痊愈,不可再多添药了。是药三分毒。”
明显的用心险恶啊。他就是不想自己恢复正常的声音。轻轻觉得有必要和他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给他吃上定心丸。
“你放心,我宁轻轻不是那种说话不算话的,答应过王爷的一定照做便是。”那意思是你别常来监督了,我不会乱说话的。
故而,这日王爷再次来的时候,宁轻轻本来在那儿吃话梅,便一溜烟地钻到被窝去,朝里侧躺着假装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