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的神色果然有变,只是她的脑海又开始混沌起来,语言开始不清:“秦大哥,秦大哥,我们分开了多久?”
秦雍心头一顿,看着她艰难道:“不管多久,我们又在一起了。”
琼华缓缓退后了一步,摇了摇头,“我不再是琼儿了,不再是,我病糊涂了,糊涂了……秦大哥不要我了,不要我了……”
她难得的清醒再一次泯灭。
但是她不排斥秦雍,甚或很依恋他。
偶尔,她会安静的偎在他的怀中,比从前时还温柔,会细细的把玩他的手掌,像个孩子。
丝雨私下对秦雍说:“公主安静的时候是清醒的,如今却不知为何糊涂着,只怕还是因旧时之事。”
秦雍分不清楚,但是琼华不排斥自己,他已经很满足了。
*
冷月如霜,一地的月色清辉。她裹紧了狐裘,走出门,站在檐下望着月亮出神。
她的病时好时坏,她的眼神迷茫,却从没如今这般清醒,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又会疯癫起来,甚至不敢问这是哪一年。
须臾,秦雍已经从走廊另一侧走来,“怎么出来了?丝雨呢?”
“她端药去了。”
“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我想透透气。”她静静的看着她。
他嘴角一笑,并不言语,只伸了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为她裹了裹衣领站在那儿看月亮。
“我想听你吹箫,你带了吗?”
“我们回屋去取吧。”
“我在这儿等着,你去取。”
秦雍便走出两步,唤他青云派的人,“把我的玉箫拿来。”
他住在另一处,并不与琼华住一个地方。
此时,丝雨恰是端药而来,见秦雍和公主就那般站在那儿说话,心里头欢喜,又隐隐有些担心。
“秦公子还和从前一般,什么事情都依着公主,这么大冷的天,哪能依着公主的性子来。”又对公主道,“公主吃药了。”
“琼华,我们先吃了药,一会儿再吹箫可好?”
琼华静静的望着他,点了点头,二人一同进屋。
药很苦,这几年倒成了家常便饭。但是琼华眉头不皱一丝,直接听话的喝了下去。
秦雍见她吃药犹如喝水一般平淡,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若喝药管用,她也不至于这么些年越来越厉害。
故而他走了出去,吩咐人想法子给公主滋补身体,养养气血。
吃完了药,丝雨扶着琼华躺一会儿歇歇。
秦雍就站在门口处吹了一曲《水月洞天》,音色清越悠远,比从前少了悲凉。
琼华躺在榻上,静静的听着,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仿佛旧时时光,她不忍分别躲着他,入夜时分在榻上辗转难眠。
纱窗外,月色如水,远处的箫声清越悲凉,她听着箫声渐入梦乡。屋脊上坐着的吹箫人仿佛吹了一夜的箫,天亮之前他已悄然离去。
不知不觉中,眼角缓缓淌下一行泪来,泪眼模糊中琼华仿佛回到了从前。
待秦雍吹完箫后,走了进来,榻上,琼华已经睡着了,她的眼睛安静的闭着,睫毛卷翘,眼角处的泪痕尚未干,他不由地心里一疼。
他不能想象,明日一早,她看不见自己会是个什么情形。
他要去为项承钰杀掉仇池王苻雄,然后才能真正带走琼华,离开楚都。
丝雨宽慰他不用担心,公主常常梦里现实分不开的,她会告诉公主,之前的秦大哥只是梦而已。
秦雍点点头,但是却没有离开。
他想这一夜静静的守在琼华身边,在她房间里搭一个地铺,陪着她安寝。丝雨嘴上答应,却有些担心,“公主夜里会经常做噩梦,秦大哥可能会休息不好。”
这一夜秦雍并不舍得入睡,只拿来铺盖卷在地板上做个样子躺着,听着她的呼吸,有时候他会过去看看琼华,看着她熟睡的模样,他总有一种幸福期待的感觉。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琼儿,等我杀了苻雄,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秦雍这么些年习惯了,有出行任务时他总是睡眠很浅。
隐约的梦语将他唤醒,榻上的琼儿在喃喃说着梦话,摇着头。
他伸手轻轻捉住了她的手,渐渐地她安静下来,再次安眠。
估摸着已近四更天,他知道自己快离开了。
他俯下头,不舍的在她的额头轻吻了一下。
未料,蓦地琼华睁开了眼。
黑暗中传来一声尖叫。
是她瞬时受了惊吓。
琼华推开眼前的他,拼命地挣扎:“放开我!放开我!”
“琼儿,琼儿!是我!”秦雍抱住她,希望让她看清楚一些,然而黑暗中她双眸惊恐,对他又啃又咬,“救命!救命!”
丝雨点了灯跑来,“公主,公主……”
良久,她抱住了琼华,“别怕,别怕……是个梦,是个梦……”
丝雨抚摸公主的头,将她的目光遮住,琼华躲在丝雨怀中似乎很怕秦雍。
秦雍立在一旁心里后悔极了。
如若自己没有亲她那一下,琼华就不会受惊。
他一时糊涂,忘掉了琼华的情形。
此时,他看见琼华自己蜷缩在被窝中抱着枕头,十分害怕自己的样子,口中还喃喃自语:“别碰我,别碰我……”
记忆中自己从未做过让琼华不喜的举动。
可如今的她却对自己避而远之,仿佛自己就是坏人。
外厅。
砰地一声,他将剑往桌上一放,坐在那里面色铁青。
“掌门,天马上亮了,您不准备离开吗?”
秦雍一言不发在思索什么,须臾才道,“你拿着我这把剑,扮成我的模样即可离开楚都,在百里外候着我。”
天亮时,丝雨从内寝里走了出来,见到了外厅站着一人却带着面具。
面具拿下来是秦雍,她略有吃惊:“秦公子,您,您还没走?!”
秦雍朝她嘘声,“她睡了么?”
“睡下了。”
“你过来下,我有点事要问丝雨姑娘。”
丝雨心有忐忑,却不得不跟着秦雍来到另一处。
起先,秦雍负手立在一旁面色沉郁,终于他回过身来,“丝雨姑娘,公主梦见的可怕之人是谁?”
声音平静中透着隐隐的逼迫。
丝雨的面上蓦地显出一抹恐慌,她连忙侧过头,“没,没什么人!”她眼神有些躲闪,“只是公主病久了,臆…臆想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