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再惧怕这滔天的巨浪,我想这里是我最后的去处。
站在礁石上,闭上眼跳了下去。
黑色的浊浪很快贯穿了我的五脏六腑。
我想,自己马上就可以忘掉这样一场噩梦。
然而下一刻,我却是被一个浪头顶了上来。
我睁开眼,看到一条愤怒的紫龙。
我的身体被这条龙圈住。
我从没见过紫隽的真身,但是这一刻我无比确定这是紫隽。
他是眼皮内双的龙,冷漠耷拉的眼角,目光却极其有力,喷出炙热的火光,像极了紫隽。
龙首有恐怖而狰狞的面庞,龙的鼻孔因为急促喘息喷张着,湿润而灼热的呼吸喷薄在我的脖子上,他的龙须一根根像触手一样黏滑,生动的拂在我的脸颊上、脖颈上。
他透明的鳞片坚硬无比,水淋淋下,仍旧是泛出一层紫幽的光芒,我被他束得生疼。
第一次这么近距离面对一条龙。
我居然一点也不害怕。
我连死都不害怕,又哪里会怕他的真身?
他闷雷滚滚的声音从龙的喉咙发出:“花樱,你为什么是鲛人元灵?!”
“是!我是!你可以连我一起杀了!”
“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了你,我褪去了鲛身!而你却让我失去了族人!”
大喊之后,才发觉自己被束缚的身体愈发虚弱,我不能再拖延时间了。
“敖紫隽。从来没有无心,我一开始就是有心与你相逢。一切是我自己造的孽,我便该永生永世堕入地狱!一切从上江开始,便在上江结束吧!”
我拼命的用手撕扯他最敏锐的龙须,想来是疼痛的厉害,一刹那,他被激怒,龙身腾空,他龙颜大怒,“花樱,你休想!本太子不许!”
他的龙身并不很灵活,而我在不计后果的挣扎。我手腕上有一只镯子,是紫隽所赠,我挥手一下下砸向他龙的鼻子、眼睛、耳朵。
他躲避着我,自始至终只用蛟龙身体死死的环住我。
这一刹那,我觉得双眼很痛很痛。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珠里流淌出来。
湿润的感觉,是泪珠。
心一抽痛,泪珠滚落眼角,很疼很疼。
落下来时,颗颗化作明亮的珍珠。
看到那些滚落的珍珠,我居然欣慰了不少。
我到底是鲛人,哪怕我脱胎换骨,我的元灵也是鲛人。
渐渐地,我视物变得模糊。
鲛人从不流泪,流泪必化明珠,之后眼睛会渐渐失明。
故而,鲛人常常临终才会落泪。
我想我总是要死的,但我不想死在他的怀中。
“花樱!你的眼睛?!”似乎他才惊恐的发现。
泪珠愈发像断线的珠子从眼角滚落,我知道我的眼睛再也不会明亮了。
我呵呵笑了,用极温柔的声音对他说:“你杀了我的族人,我便毁了你的花樱,两不相欠。”
语气很轻很轻,却如同雷霆万钧一般穿空而来。
我看到他痛苦扭曲的表情,龙身翻滚,似乎要幻化人身。
他是想抓住那颗颗滚落的明珠。也许他傻傻的以为,明珠可以重塑睛珠,其实,那不过是个传说。
他幻化人身的刹那,我脱离了他的束缚。
我张开手臂,身体迅速堕向万丈浪涛中。
我仰躺着下跌,看向最后的他,他一袭紫衣,如天神一般的俊颜立在浪涛中。
三年前云门峡,我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却被江畔的紫隽吸引,他有一双修长的手指,会弹奏人间最美的乐符。
那时我并不知道,他出现在江畔并不是随性弹琴,而是为了走进鲛人,了解到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而我却喜欢上他。
我仿佛看到,躺在那樱花树下的女子,落英缤纷,落满了她的身体,她静静的睡去了。
从此再没有花樱。
无数的浪涛将我裹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次,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一条紫龙将我幸运的捞起。
……
“花樱死后,因执念不灭,心里有数不清的悲痛和怨念。
她不想喝孟婆汤忘掉前事,更不想堕入地狱不得轮回,几经曲折,花樱在鬼门关上逃了出来,然后成了游走在陆地水域的鬼魂。她穿游在江河湖泊中,希望有朝一日能遇见敖紫隽。
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常年的孤独和寂灭,使得她怨念愈重。
三百年前,花樱的魂魄忽然打听到五百年前的紫隽郁郁寡欢,第二年的春日,他摔断了琴,在他最初遇见她的樱花林自刎而终。
花樱难过了很久,以至于时常懊悔,她一次次游回曾经的上江,来到当年的江畔,只为了凭吊过去。她明白紫隽早已进入了轮回,而她却要生生世世漂泊下去。
长年累月,沧浪侵扰下,花樱的魂魄变得苍老而虚弱,渐渐四散飘逝。
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怨灵,固守着花樱最后的回忆,却无法得到救赎。”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宁轻轻便是花樱魂魄的投生。她十岁那年跌入湖中,我不过是恰在那湖中,便一时好心救了她。”
“知道她是花樱半魂投生的人,我动了心思,希望利用宁轻轻的肉身实现我一直以来的愿望——我要转世投胎,更希望能遇见紫隽的现世身份。”
“那时她跌坏了脑袋,而我与她皆是花樱的半魂,故而,在我的影响下她恢复得很快,不再是从前的痴傻。再后来,她有了先生,她称呼他师父,她的师父除了教她学习哑语,还教习她很多东西,她进步很快。”
“不知为何,我取她肉身的打算遭到了压制,我是产生于三百年前的怨灵,法力有限,而宁轻轻身边总有隐隐的灵力护着,我一直没能实现,只偶尔在她的梦中出现。”
“后来,我遇见了萧子隽。上元节之夜,他戴着面具,可我依旧认出他是紫隽的转世,他还是那样的冷漠。宁轻轻嫁入到王府,她身边一直存在的仙灵感觉不到了,灾难和麻烦也接踵而至,在我要取而代之的时候,灵山宝玉出现了。
我肉身置换的投胎计划再次受到阻碍,但我从没想过要害宁轻轻,我只是寄居在她的灵魂上,但我们无法融合。
我可怜她自幼遭贼人陷害又哑又傻,又几番遭人荼毒,一直是我伴在身旁,断断续续,我救了宁轻轻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