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承晔再次来的时候,见她竟然站在那亭子跟前等候着自己一般。
只可惜,她依旧没有认出他来。
“轻轻,你在等我吗?”他主动上前,问了出来。
她目光将他打量了两遍,方才嘴角挤出一丝笑:“噢,是你。”
原来,自己还是对他一点印象也无,她转了身,有些失落的往回走。
项承晔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心酸,想当初丫头是如何灵秀,时不时跟在自己后面唤着:“师父,师父……”
为了让轻轻的病情有些好转,项承晔这次回来决定暂时不回去,他要陪着她恢复正常。
“主子,海灯法师来了。”
“快请!”
海灯法师乃玄海寻来的,据说是来自东海萍踪国,常为人造梦、指点迷津。
因玄海听说了宁轻轻的情况丝毫没有起色,也一直寻不出由来,便寻来海灯法师前来营造宁轻轻的梦,看看她脑子里到底存没存东西。
宁轻轻很快便被催眠,海灯营造幻术入梦。
不多时,海灯的幻术被破,提前出来。
“怎么回事?”玄海急问。
“奇怪,我无法入她的梦,感觉那是另一个魂魄的梦,与她不是一人。而那个魂魄阻止我的幻身入梦。”
闻言,玄海忽然恍然大悟。
*
榻上宁轻轻紧闭着双眼,脑袋不停地晃动。
悬于头上的灵山宝玉,开始发出耀眼的光亮。来自于玄清、海灯等四位大师的施法一起集于灵石之上。
房间里再无其他人,只有项承晔一人在那。
不一会儿,他看见有一个几近透明的影子从轻轻身上坐起,影子身披长发,面容模糊,看上去与轻轻有些相似。
只是一会儿工夫,那影子表情看上去十分的痛苦,并不情愿离开轻轻的肉身。
最后的刹那,宁轻轻忽然也坐了起来,猛地啐了一口鲜血,然后再次仰躺回榻上,昏迷了过去。
只是那幻影却就此跌落在地,与轻轻分离开来。
玄清怒斥:“你到底何方鬼妖,居然潜在别人的身体?!”
那女影便凄厉大笑:“你们这些老道才是彻头彻尾的妖道!这本是我自己的身体!”她忽然发怒,长发飘飞,目光犀利看向玄海,质问道:“你为何要一直与我作对?!”
那玄海忽然哈哈大笑,“看来,我的猜测丝毫没错!你果然是随在宁姑娘身边的孤魂野鬼!”
“我不是,不是!我就是她!”
这时候海灯捋了捋花白胡须道:“人鬼殊途,你不是她,还是回到你该去的世界里!”
“我回不去!回不去!如若回得去,我岂会在水下带着孤独和仇恨等了五百年!”
“我活着的时候叫花樱,本是来自东海鲛人,五百年前我死在了上江,化作孤魂。我逃离过鬼门关,因为我不想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花樱死后,其魂魄在江上长年累月,被激流冲散了三魂六魄,一部分得善念者居然重新入了轮回先投胎为异界的娑罗树,不痛不痒风风雨雨了百年,等到了这一世才有了宁轻轻。
宁轻轻本就是花樱的一半灵魂投生转世,而我是花樱魂魄的另一半怨灵,却常年在水下飘荡无法投胎轮回。”
“你生前若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岂会害怕鬼门关,又怎么知道自己要入地狱不超生?!”
“那是一个凄惨的故事。只有我知道花樱的一切,我没喝孟婆汤,亦没有在轮回中忘却从前。五百年前花樱由鲛化人是拿轮回为代价换取的……”
五百年前,东海萍踪国还是鲛人族的天下,他们生活在海岛附近,人首鱼尾,畅游在大海和穴居于海岛之间,鲛人族的女子长得极其美丽,犹如海的精灵,且擅长织就精美昂贵的鲛绡。
不幸的是,千百年来,鲛人族从不被人族和龙族尊重,东海龙宫里常以鲛人为奴,甚或烹食鲛人。世世代代,我们鲛人的命运便是拿鲛绡和明珠供奉给龙宫,却仍旧得不到相应的尊重。
后来鲛人族起义,与龙族决裂,我们认为同为大海的灵族,凭什么我们就是低下的只能为奴为婢,而他们就是大海的统治者。
这一场交恶早就延续了千年,却仍无法改变鲛人的命运。既无法回到岸上和人一样生活,也无法得到龙族的认可,最后鲛人族便在萍踪国生活下去,大多的时候,我们不过是条鱼,每日只有短暂的半个时辰化作人形行走,却也只能在海岛湿润处可以存活。
尽管如此艰难,鲛人族仍旧在萍踪国建立了华丽的宫殿,因我们的鲛绡和明珠远销海内外,富可敌国。
然而财富不是我们期待的,骨子里我们都憎恨自己的鲛人身,据说我们是被诅咒了的族类,既无法像人生活在陆地,更无法像龙族一样任意变幻。
那时候鲛人族有一个改变鲛人命运的机会,从前东海龙王曾给予我们一个施舍,便是历经千挑万选化身为龙,此生不再为鲛,然自从与龙宫交恶后,我们便不再有此奢念。
后来上江洄流,于是我们有了三年一次的洄游机会,游至上江云门峡,据说只要越过去便会化身为龙,从此摆脱生生世世为鲛人的命运。
“这一年,上江洄游,我和众姐妹一起也去凑这个热闹,那时的我无忧无虑,并不想成为什么龙族,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蹚个淡水而已,要知道东海鲛人是不能生活在淡水的,三年只有一次机会,洄游结束,每个鲛人都必须回到东海。”
“花樱的故事便因此开始。”
初见,他在江畔的亭中抚琴,琴音激扬而优美,盖过江涛。当别的族人都去云门峡跃跃欲试时,她却躲在江水畔,听这人弹琴。
“他长得英俊不凡,不过双十年华,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同于鲛人的热情,他这个人比较性情很冷。天知道,我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冰冷的人,可他还是像谜一样吸引了我。
我想他一定是人,是我们鲛人族永远无法企及的人,因为我们不可能像人一样自由的在陆地上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