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隽见她情绪激愤,生怕她一时失去了把控,马身退后两步,又踌躇着上前。
未及反应过来,“嗤!”轻微的一声响穿过耳膜,她握着那把匕首插了自己肩窝一刀。
鲜血染湿了衣裳。
她拔出短刃,再次指向自己,咬牙道:“放我离去!直到你说话算话!”
萧子隽的脸一下子失血,却不敢再上前一步。
“好。我答应你,从此不再纠缠。”
她伤口疼得厉害,面上依旧充满了防备,直逼得萧子隽下了马,凌霄马自己远去。
“你放心,我不会再留你。”
宁轻轻收了短刃,顾不得胸前的伤,收了缰配,准备调转马头离去。
身后的萧子隽忽然喊了一声,“轻轻!”
她本已经掉头,闻声,便也回过头来。
仿佛是为了看他的最后一眼,目光中少了咄咄逼人,多了些柔和。
此时,晚霞寂照,照在彼此的容颜上。
“你的伤,可需要我的帮忙?”他终究担心她的伤。
马上的她摇首拒绝。
失望的他点了点头,“拿着——,或许你能用的到。”
轻轻猝然接过来,他扔过来一枚玉佩,细瞧才知道是那枚字佩,“瑜”,应了王爷的名讳。
捏在手心里,犹豫着要不要留下。
“无论如何,好好地活着。”无奈的语气传来,“从今往后,莫要太过于执着,否则,只会苦了你自己……”
秋风拂过,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伤感。
马上的轻轻始终无语,沉默片刻,她回了头,策马而走。
夕阳下,一袭紫袍迎风颓然立于白马上,疲惫而落寞。
青峰之巅,山外之山,映在他的瞳眸里,仿佛染上万古的情愁。
再见了,轻轻。
余生一去千里,再见霜满人间。
*
建平十二年夏,后庭巫蛊案和太子逼宫案并发,牵涉众多官员,大理寺一月内审理案件达六百余件,因案牵涉人数多达三千余人。
安定侯府和丞相府一朝满门抄斩,京城人人自危,史称“巫蛊之案。”
然而,废太子的离世和太子/党的骤然倒台,并没有让北齐朝堂的明争暗斗停止,反倒是愈演愈烈。此乃后话。
……轻寒公子……
日暮降临,她疲惫的下了马,前方一片幽深的树林,她准备穿过去。
马上颠簸得她快要散架,胸侧的那一刀很疼,不过现在已经痛觉变得麻木。料到前方愈发糟糕,她强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她要活着。
月色如水,照得阡陌如雪。
她依稀辨得那时路,通向师父的草庐。
她打算先寻师父的留香草庐暂歇脚,她猜测,师父肯定早已离开京城了。
听闻太子一案牵涉人太多人,不少儒生也因此牵连入狱,师父苏长卿曾经也算太子的座上宾,政论上他们是支持太子的。
自太子出事后,青云书院就被查封了,里面的先生和儒生都各自四散逃命去了。
这样走了会儿,她开始觉得浑身无力、发冷,打寒颤,她知道自己伤口发作引起发烧。
脚下千斤重,实在觉得撑不下去了,便想爬上马背。然而,她已经失了力气,连马镫都上不去了。
就在身体颓然欲坠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扶住了她。
轻轻潜意识的并不觉得害怕,“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她伸手推开他,生了气。
“丫头,是我。”离开太久的温润声音,仿佛初秋的凉风,拂过心田。
她急急回过头来,想看清楚他的容貌。
月色下,只看到他一袭白色的袍子,比记忆中还风姿绰约。
她想唤一声,身体却绵软而倒,意识模糊一切停止。
*
空气里有好闻的熏香,一切安静得很。
宁轻轻再次醒来,只觉得周身轻松,烧已经退了。
仰头看到一顶浅蓝色的帐子,透过朦胧的纱帐,看到房间里一切古朴而简洁。
她悄然爬起来,掀开帐子,伸手用蓝紫色的流苏挽起。
这里一切陌生。
一几数盏,雕花凳子,墙角的一缸睡莲,墙上的那幅字画,让她生了好奇。
房内摆设典雅,可以看出主人的情趣。
窗外,几丛翠竹盈庭,有舒爽的风吹拂,越过廊子,阁中有白袍男子斜倚在竹榻上。
他低头专注地看着书卷,神色柔和淡然,以手扶额,额头泛着如玉的光泽,看上去十分的清贵悠然。
轻轻认出他是谁,师父?
可是这样的师父与以往的,又大不相同。
往日师父虽然从容闲适,可在她的心中到底还是儒雅的文人,也会为生活奔波,甚至会被父亲辞退,一度也有落魄。
可眼前的苏长卿,无一丝一毫的不堪,从容清雅自不用说,浑身上下散发着高雅清逸的气质,仿佛世间万物不在他心中,却已经胸有成竹的淡定。
不经意间抬眸,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温柔的秀色浮出,“醒了?”
声音温润如旧。
仿佛不曾分开,熟悉如初。
他站了起来,那一袭月白色的汉袍便垂了下来,立在阁中如谪仙一般,打量着看过来,“丫头,看样子你不要紧了。”
她才回过神来,伸手摸了自己的肩窝,露出惊讶之色,“师父,我怎么伤口不疼啊?”
“我给你用了药,一会儿就疼了。”
“呃……”
轻轻迷糊应了,心里却讶然得很,这个回答让她愈发不解。用了药为何还要过会儿疼?她并不知道麻沸散。
“不要紧的,伤口不深,不会多疼。用不了几日便会结痂。”
轻轻咬了嘴唇,忽然在想身上的伤口是谁帮自己弄的,这时候过来一个年过二十的姑娘,穿衣打扮十分素淡简洁,容貌端庄秀雅,笑道:“宁姑娘醒了?”
苏长卿淡淡的话传来,“方若,你可是越发粗心了。”
“先生责怪得的是,方若去看了看药,未料姑娘便醒了。芳兰和小柯都各自忙去了。”
苏长卿淡淡点头,未再多说什么,只回了头问轻轻,“你可是肚子饿了?”
轻轻摇头,蹙了眉头,她现下满心满脑的狐疑,正不得解。
“来日方长,饭后我再和你说。”
不等她说,苏长卿已经读懂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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