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渐渐恢复人前的高傲,皇后唇角上扬,语气中透着自嘲,“这么说,你是因为相信那失踪的丫头被我害死,才来质询我的?”
空气里一时有些凝滞,宁侯凝眸看着她不说话。
沉默片刻,皇后语气变得咄咄逼人。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晋王和宋王联手来对付泓儿,对付我?!你心里只有你的女儿!”
宁之焕目光从皇后身上挪开,缓缓踱步站在窗前。
他抬首望去,晴空万里湛蓝无一丝云,恰是正午时候,明晃晃的日头曜得他眯缝着眼,仿佛二十余年前的烈日下。
那也是一个盛夏的暑天——
战争暂歇,他奉命大军驻守在安城以东三百里山地,等候北齐皇帝的命令。
暂无战事,他与几个属将只能偶尔在林中打打猎,这一日午休时分,将士们喧嚣起来,原来是惊跑而来的几只麋鹿被围了起来。
而他有了警觉,这突如其来的鹿应当是受了惊扰,他与部下驱马顺着来路赶来,除了看到些被踏坏的植物,并未发现人,很快她发现一匹马停在附近,这马绝不是他们北齐将士的。
一定是外人的。
这时候,只听见有人喊:“救命啊,救命啊——”
是个姑娘的喊声,仔细听才知道是地下发出。原来有个姑娘掉在了猎人的陷阱里了。
他便救下这个姑娘,姑娘自称江湖人离家遇上歹人追堵,逃进这山林,未料落入了猎人的陷阱。
这个姑娘便是楚国公主绯颜。可他并不知道她是公主,等一切真相大白时,已经为时已晚,他们相爱了。他是齐国的大将军,却爱上一个敌国公主。
好在战争停止了,楚国国君在公主劝说下决定答应和谈。公主暗地里告诉他,皇兄定会将自己嫁给宁大将军的。
未想到,楚国皇帝十分狡诈,他不过哄骗了公主。圣旨而出,宁安公主要和亲齐国皇帝。
绯颜哭闹了很久,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似乎是为了安抚,不多久,楚帝下旨将玉郡主赐婚给齐国将军宁之焕,也就是自己。
阴差阳错,命运将他与公主分开。
可是,故事并没有理所当然的结束。
可是,故事并没有理所当然的结束。
*
此时,宁侯回转过来,凝眸望着眼前的公主,如今的北齐皇后。
“绯儿。”他低唤了一声,瞳眸里有外人永远看不到的心酸和挣扎,“这么多年来,我对你没有二心。为了你,殚精竭虑,如履薄冰,你却做了些什么?”
“你以为,我宁之焕什么都不知道?”他目光灼灼,直逼她的眼睛,“玉儿难产是不是你做的手脚?!”
“我……我没有!”皇后惊恐着否认。
“没有?”男人的眸中竟隐隐约约中泛了泪光,宁侯捂了心口处,似是心口处有无数只蚂蚁啃噬一般,“绯儿,你知道么?即便你做了,可我还是会为你遮掩。我知道你的艰难,我不忍……”
皇后亦摇头看着他,似乎看不得宁之焕对她的失望。
“可你不该害轻轻,不该害她!”他瞳眸的失望渐渐化作愤怒,“我曾多少次怀疑过她的病,可我不愿意相信!我没想到是你下的毒手!”
“这辈子,我无法原谅你!无法原谅自己!”失望化作了悲伤,悲伤又化作愤怒。宁之焕转过身不想看她。
“宁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我没有!”
她上前试图从身后环住他的腰身,宁侯身体微顿,这样不妥的举动,素来在正阳宫皇后不会有的。
“你知道么?如若宁大哥不肯理解我,那绯儿活在这后庭中还有何意义?”
宁侯低下头,看了腰间那双素手,伸手试图拿下腰间的手,奈何她的手却死死地扣在他腰上,他到底闭上了眼睛,明明恨得入髓,却到底对她做不了什么。
“绯儿,鸣翠没有死,她没有死——”
闻言,皇后的目光顿时凝固了,拥住他腰的手缓缓失掉了力气。
那个丑妇还活着?她不是早就被杀死了么?
鸣翠知道一切的起因和过程,她是自己的帮凶。
最后的辩解和遮掩已经毫无必要,皇后的目光渐渐灰败了下去。
“你都知道了……知道了?”她忽然想笑,泪水淌了出来。
语气感伤,带些怨念,“可我是逼不得已。你说你如履薄冰,我又何尝不是?”
“当年你娶玉儿,虽心不甘情不愿,可你到底对她动心了不是么?所以你才狠心要与我划清界限,断绝以往的情意!这难道就不算是背叛么?”
“我嫉妒她,嫉妒她!为什么,她可以与宁大哥相守偕老,而我不能!”
“如若我不告诉你泓儿的身世,你还会再次对我留情么?”
正是因为泓儿,宁之焕才一步步越走越深。
回想当年之事,宁侯后悔不及。那时他娶了郡主,心里思念的却是公主,公主的喜怒哀乐,一颦一笑早已渗入心底,哪怕郡主多么善解人意、娇颜如画,可惜终究是妄自嗟叹。
自从楚地战争结束后,他就被调回了京城,封侯赐府,看似荣耀无限,器重有加,实则是对他防备不再信任,他掌控不到驻外的大军。
大婚后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光,仕途不如意,所爱的人嫁给别人,他便只剩下心灰意冷,也因此冷待了郡主好久。可终究他还是为玉儿的善良、痴情而感动,他宁之焕的妻子毕竟是玉郡主。
他们在一起了,后来玉儿怀孕了。
只是未料公主知道了后,却掩面而涕。那时她已经怀孕六七个月,比玉儿早三个多月。
“绯儿看到宁大哥与玉妹妹情意绵长,本是该祝福你们天长地久,可终究是情不自已。”公主泪流满面。
看到她难过,他心中苦涩,只能以皇帝对她的恩宠劝慰,“公主既为皇贵妃,圣宠在身,应该惜福。你我终究是身份有别,如今既是各自有了孩子——”
许久,他拿开她的手,叹了口气,“绯儿,还是算了吧。”
“算了?”她简直不敢相信一般,表情痛苦得很,一面摇头一面落泪,“你该知道那样的恩宠不是我想要的。我是公主,什么荣华富贵我都不稀罕,我本是期待的就是与宁大哥此生长相厮守!”
……一朝厦倾两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