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多说这么一句话,目光有意无意地瞥了过来,却不敢太过直视。这会儿反倒是晋王后悔了。
“王爷,我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轻轻一本正经的语气,顿时让他从胡思乱想中混沌过来,“何事?”
“就是我从郡王府被一帮自称侯府的人接走的事。”
“我知道,是殇影楼的人冒名接人。”
“不是,是因为那个林纾。我爹身边的贴卫在,还有爹的亲笔函。我才相信是爹的人。”
晋王眉头拧了起来,“你为何不早提及?”
语气略有些生气。
她挠着头,“一路事情太多了,我一时就忘下了。”
“你还没跟宁侯提及?”
她点头,“我忘了。我上次问爹关于娘的事情,爹发了火,被我气病了——”
她咬了咬唇,有些郁闷。
这时候婢女端过来一些糕点入内,萧子隽递给了她,“尝尝这些糕点,新下来的。”
轻轻拿了一个入口,这才缓了缓心情。
萧子隽却似不经意地提及,“玉郡主与安定侯的婚事,当年是楚帝的指婚——”
二十年前,没人注意这个婚事,只因为北齐皇帝萧琰要迎娶楚国的安公主绯颜。而安定侯的婚姻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配角而已。
话未完,丫头已高兴起来,“果然如此。爹没有骗我。那郡王府真是可恶!竟敢污蔑爹!”
“污蔑?郡王府说了什么?”
“呃……没说什么。”见他不信,轻轻反倒下巴一扬,“关你何事?我父母的事,我不想告诉你又怎么着?!”
萧子隽波澜不惊的瞳眸分明划过些思虑。
“轻轻,你记得。林纾的事先不要和你爹提及。”
他回忆中,想起见过林纾的最后一面,应当是在轻轻被殇影楼接走之后。也就是说同一时间,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林纾?而那封信函又是何人仿得字迹,一个护卫能轻而易举仿得了宁侯的笔迹?
“你确定他是林纾?”
“确定!”
“他在我爹跟前差不多五六年得有,他常跟着我爹出入,连太子和我师父都认得他。”
因提及师父,轻轻不再说下去,侧头悄然打量木头脸的反应。
不期然,猛然对上了他的眸光。
“轻轻,前两天我的人见过苏先生,听说他偶尔也来京城。”
她有些讶然,这木头脸竟然先提。
说不定他这是在故作大方,自己不能着了他的道。
故而她只淡淡“呃”了一声,然后闭口不提。
起身向窗前站了站,忽而回头道:“外头的雪已经停了。我出来很久了,担心爹找我。”
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担心什么?宁侯已经知道是我接了你来。”
“我爹?他同意了?”
轻轻表示不敢相信,前几天爹还说让自己少与晋王有接触。
他嗯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暗地里嘴角却勾了抹坏笑。
并非是宁侯同意了,而是他先斩后奏,给宁侯去了口信,说轻轻与自己在一起。那宁侯又能奈何?
待车马送走了轻轻,晋王望着那一湖的飞雪,心情生出些怅然失落。
风吹起雪,像飘散了满湖的烟花,朦胧不清。
一切愈发扑朔迷离。
罗佑走了来,“王爷,前些日子的调查有了眉目,那林纾的确有一个双胞胎兄弟,并不为人知晓。”
“看来,安定侯也未必了解林纾的底信。林纾就是按在宁侯身边的一个细作。”
*
二日,依旧飘着微雪。宁轻轻女扮男装,在几个侯府小厮的陪同下,一路去了传说中的青云书院。
连萧子隽都说师父在京城,她便来碰碰运气。
书院的匾额竟然题着“平步青云”四个字。
轻轻不由地咋舌,这样直接、庸俗的书院,师父怎么肯来这里讲书。
小厮拿了拜帖先去了里头递上去。
过了会儿,小厮垂头丧气地出来。
“怎么样啊?”轻轻问。
小厮摇头:“二小姐,人家说天冷,书院不开了。”
“那,那些先生呢?”
“没问……”
轻轻一跺脚,自己里头去了。
只有一个老先生,“小公子有何事?”
“老先生您好,我是安定侯府的小公子,想向您打听个人,就是苏先生苏长卿可在这里?”
“天冷了,苏先生不在这儿。他本来也不过是偶尔来讲一堂。”
“那您知道苏先生住哪儿吗?”
老先生打量她一圈,摇了头。
轻轻有了失望,仍旧是彬彬有礼:“谢谢您,老先生。”
顺手将一袋银子留在桌上。
“宁公子,你的钱袋别落下了。”
轻轻回了头,才笑道:“我见咱书院的桌子腿已经坏了,不如这袋银子留给书院补了桌子腿,等来年春暖花开,我说不定也来书院听讲。”
那老先生的态度变得和蔼了些,“破费了。欢迎,欢迎——”顺手就收起了那袋银子。
他又在那思忖了一番,“我想想啊,这苏先生——”
“他不常来安京,不过听说在城郊有个草庐,说是他偶尔来此的落脚处。”
“具体哪里?”
“说是叫什么……呃,想起来了,是叫留香庐。”
轻轻表示难以置信,师父这么智慧的人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一番费劲,终于到达了城郊外的山区。
这里果然不错啊。
有条河流穿过,三面环山,一条小路,骑马可过。
入林,竟然闻到一股馨香,怪哉,这皑皑的白雪还没化,哪里来的香气。
忽然,她知道了。
不会是梅香吧?
荒郊野外也有梅花?这梅花在北地一般庭院栽种,普通人家是没有的。
果然走了不远就看到一片梅林,开得灼灼其华,妖娆赛过春桃。
轻轻不由地住了脚,见梅花的枝桠上堆着白雪,红白相间,煞是嫣然。
忽然记起那日,萧子隽说让自己给他梅雪煮茶。
可惜了。轻轻摇了头,离家尚远,这梅花枝头的雪是收不走了。
穿过梅林,见一个老人,戴着斗笠站在梅林下。
“这位老伯,我问下,留香草庐是在这附近么?”
那人默然不语,斗笠下看不清容貌。
忽而伸手比划了两句,“姑娘哪里来的?”
轻轻讶然,这人竟然也是个哑巴。
她只得道:“说实话,我听说苏先生住在这儿,我曾是他的学生,特来拜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