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回到当初,他与她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刑部大牢。
她垂着脑袋,单薄着身子,奄奄一息;衣服上都是血迹斑斑,抬着脑袋的那刻,自己的脸却偏了一边,连正眼都没瞧她。
她病时,他没去看望过她,更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那时候,他一心只想着将宁轻轻从自己的心里摒除,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她身体刚痊愈不久,又被宁侯送往穷山僻壤的钦州边境,而他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之后,他也想过,总有一天她会再次回到京城。
如今她真地消失了。
消失了。
萧子隽,你满意了吗?
他扪心自问,心口早已大恸。
这痛楚如这酒囊的苦酒,郁郁在怀,发泄不出。
“高铭,本王是不是太过无情?”
语气听着淡漠,却满满的哀伤,高铭皱着眉头看过来,明白这是王爷在自责,近些日子因为音信全无,王爷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叹了口气,说出了真实的看法,“王爷看似无情,却最是重情、长情之人。属下——”
话未完,只见王爷豁然扔了酒囊,起身抄起那案上的七星剑,吩咐道:“备马,即可同我去钦州县里!”
一路上,晋王快马加鞭,连夜赶往钦州。
是的,他不相信,轻轻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这丫头怎么可以这样无影无踪,她给他萧子隽带来的耻辱和痛苦还没有隐去,他怎么会罢休?
*
钦州县城与繁华的京城不可同日而语,可谓天上和地上。
城南城北,有一条主街,府衙、有钱人家的宅院、店铺、茶楼等皆集中在此,其他的皆是土路胡同,散乱着各色的宅院和残破铺子,人流并不多,似乎萧条得很。
一处两层高的红楼,镶着牌子——春月楼,萧子隽骑马恰是路过,抬眸瞟了一眼,便晓得这是个什么地方。
生意似乎并不红火,院外头也没有招呼的姑娘。
他略一思忖,打马离开。
“主子,宁家就集中在前面一片。”
高铭指了前头的宅院。
待到了地方,递了西陵郡县的通牌,说明了来意,宁家出来几个算是有头面的人,却是两个年近七十的老人,拄着拐出来。
“几位贵客快些入内,我们小门小户,礼数不周,希望多担待。”
看似普通的寒门衣着,却十分的知礼、谦逊,果然这宁氏一族,在钦州是书香门第世家。连这远支寒门亦十分守礼。
萧子隽想起了宁轻轻,她那样的性子倒果真应来此地养养性情。
前厅里,萧子隽喝着茶,宁家的人就打开了话匣子。
“说实话,我们接到宁侯的信函,头多少天一直在等候迎接侯府小姐,未料一直没有等到,起先我们以为路上耽搁了,亦或者尚未出发亦未可知。
前日,宁侯的信函又到,问及二小姐可是适应,说是两个多月前就从京城出发了,最晚现在也该到了。我们小老儿亦是发愁。正思忖着如何给侯爷回个信——”
萧子隽亦点头应了,“老先生先不急,我会让人快马递信于侯爷,告之此地情形。”
宁家的人因见来的几人个个锦衣玉服,气度不凡,尤其眼前的这个男子清俊英气的面庞,却浑身上下散发出沉稳冷冽的气息,着实让他们言行愈发恭谨起来。
“离这钦州十几里地,的确一个来月前发生了山洪,死了不少人。唉——”
言谈一会儿后,萧子隽心情愈发沉重,外面却尽量看不出波澜,便与那老儿告辞。
宁家人挽留他们住下,萧子隽便也委婉拒绝。
出来后,宁家几个年轻的后生,却对来头看似不小的萧子隽等人有兴趣,跟在后面凑着热闹。
“您要是对钦州不熟,不如找我们?”少年的声线,嬉皮笑脸。
萧子隽本是有些烦这几个半大毛小子,闻言,便也住了脚,“钦州近来可有陌生人而来,尤其是女子?”
那几个少年便果真当了事,在那苦思冥想,“这钦州地处两国边界,来回过路的人还真是不少。”
忽而似是想起了什么,“前些日子,来了个姑娘,长得和天仙一样。”
闻言,萧子隽那一双冷眸瞬时亮了起来,忽而一把揪住眼前少年的领口,语气凛冽:“她在哪里?!”
这人变脸真快!
少年吓得口吃起来,“她……她走了。听说身份很是不一般。”
“听口音似是楚地来的。离去时护卫的人马大约得十几人。”
萧子隽一时想不透,这女子是什么人,却敢肯定不会是宁轻轻。
少年口里的天仙女子说的是西楚公主琼华。
“但凡来人,无非去客馆、酒楼歇息,还有一处——”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犹豫了会儿,便也说了,“春月楼,多都是外地有钱客商而去。”
甚至有个油滑的少年还试图暗示他,“里头姑娘据说水灵,银子那真是贵。不过——”
他打量着萧子隽,笑道,“您,肯定不缺银子的。”
少年觉得与宁侯认识的人,自然也会是京城官宦人家,那地方听说物华天宝,遍地银子。
终于,萧子隽侧头示意了高铭。
高铭掏出了些碎银子给了少年,“多谢几位少年相告,这是酬劳。我家主子出门有事,不便叨扰了。”
说罢,高铭亦跟上前面王爷的步伐。
少年人掂量了手里的银子,嘻嘻笑着,“有钱人的钱还真是好赚。”
*
看门面似是新近开张,不同于京城当铺的贵气,这一家当铺,古色古香。
高靴迈进门槛,里头一位上了年纪的男人迎了出来,“客人,是来当还是赎买?”
萧子隽并未开口,高铭入前他说:“我家主子想看看,这里近来可有人当过不错的物件?”
那人似乎有些犹豫,又见萧子隽的气质不俗,一番思虑便道:“贵客要是想买的话,我这里倒的确是有好的物件,只不过要看诸位有没有诚心了?”
萧子隽淡淡瞟了四周的古玩器件,嘴角一抹哂意,他不觉得这里能拿出什么稀罕之物来。
高铭道:“拿来瞧了再说。”
“别看这东西不大,但因为灵山宝玉能驱邪通灵,向来难见。小老儿走南闯北也见过,这一块是开过光的,可惜啊,被浊气所污,失了灵光。”
说着那老儿就拿了出来,是用丝绢包着的。
萧子隽闻听这灵山宝玉,蓦地从那人手里拿了过来。
果然是那一块。
(“相逢不相识”是男女主重逢的故事,比较紧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