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余姚不说话，吴峥说：“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等你想好了再答复我。”
两人沉默了一会，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桥边。初夏的晚上，微风徐徐，河面上波光粼粼。余姚站在桥上，看着这闪烁的万家灯火，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看了看吴峥，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来诉说年少时那难以启齿的情怀。
“高一上学期我刚到你家，应老师让我住在了你的房间，那时你刚刚去读大学。在你的书桌玻璃下，我看到很多你从小到大的照片，每一张都笑容灿烂，觉得你一定是个很活泼开朗的人。听说你考上的是H大，我对你充满了好奇。你房间里的各式奖状、奖杯和荣誉证书，还有很多成套的题典、题库，让我很是震撼，同时也倍感压力。那个学期我虽没见过你，但已在心里把你定为了奋斗目标，心想在本县理科状元的房间寄宿，可不能考得太丢人。高一寒假，我来给老师拜年，第一次见到了你。感觉你本人比照片要帅气很多，而且你谦谦有礼、谈吐不凡又幽默，让我面对你时不自觉就心跳加速。那天你给我和小静讲了很多大学里的趣事，让我对大学生活充满了向往。从那以后，我在心里暗暗定下考上H大的目标，却不敢告诉任何人，因为怕人说我自不量力，毕竟我当时的成绩并不理想。开学后，我再次住到你的房间时，心境已经完全不同。坐在你的书桌前，我会想你也曾坐在这里用功学习；躺在床上会想你也在这里躺着做过美梦；你房里的每本书我都看过，你做过的每道题我都做过，甚至连上课带的书都是你用过的，只因上面有你的笔迹。我不敢泄露半分对你的心思，生怕你会觉得我龌龊、幼稚而看不起我，也怕老师知道后会讨厌我，再也不让我住在你家。那时候我最期待的便是寒暑假与你碰面的机会，哪怕只是匆匆一瞥也能让我心心念念好长时间。零三年，我终于考了上H大，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唯有你听到后说‘我就知道你行’，你不知道对于你的肯定我有多在乎，内心有多激动。想着终于能在H大同你一同读书，我充满了期待，甚至还幻想过要对你表白。只可惜那时你正在准备考研，我不好唐突的去打扰你。不过，我经常傻傻的绕道从你宿舍楼下走过，还经常拐去你们学院的食堂吃饭，连选修课也是跟你相关的专业。我还记得那个学期我们一共见过12次面，有3次是你主动先跟我说话，4次是我先跟你打招呼，其它5次只是远远看到了你。也就是那个寒假，我学做了干豆角烧肉，可实在上不了台面便放弃了让你尝试的想法。”
听着余姚的话，想到她曾经做的那些他不曾知道的事，吴峥的内心受到了不小的震撼。这几年，他以为只有他在苦苦的爱恋着她，却不曾想她早已对他爱慕多年，而自己居然从来都没有察觉到。可是当年他一直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又怎么会对一个小丫头动情呢？吴峥不禁苦笑道：“这么多年都未能察觉你的心思，我是不是在感情方面很愚钝？”
“我有意藏着，怎么会轻易让你发现了。万一你因此而对我避之不及，岂不是很难堪！”
想起初见时，那个留着学生头，瘦瘦黑黑，却有着一双明亮大眼睛的小姑娘，吴峥感慨道：“那年刚上大一，有一天妈妈打电话来说她有个学生要到家里来寄宿，是个女孩，问我介不介意借房间给她住。我本来有些洁癖，但考虑妈妈从都没向我开过口，而我在外地读大学，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就答应了。寒假回家，见房间同我走时没有任何不同，心里也就没了芥蒂。我还猜想你是个心思细腻且谨慎的女生。过年第一次见你，你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与小静的呱噪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当时只觉得你是个小丫头，哪里会动什么心思。后来你问我能不能看我书柜里的书，我乐意之至，要知道那些资料都是我千辛万苦挑来的。所以对于你能考上H大我一点都不意外，那是你用努力用功换来的。只是我没想到那罐椒盐带鱼会是你做的，当时还想老妈的手艺怎么退步了。”
听到这，余姚笑了笑，这些事没有人知道，压在心底已经十一年之久了。如今心无波澜的讲出来，没有不堪、没有羞涩，如同是诉说别人的故事，这种感觉让她的内心忽然得到了一种释放。吴峥看着余姚，见她很是轻松随意，心里有些没底。告白不是应该有紧张、有期待、有脸红心跳的感觉吗？可为何余姚如此平静？不过既然彼此已经挑明，那么此刻他更应该让她知道他对她的情感了。
“其实整个大学期间，我都没有谈恋爱的打算。唯一的一次恋爱就是研一，你知道的那个。当时也谈不上心动，可能是看对眼了吧，觉得性格差不多，爱好差不多，又有点好感，便试着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虽没有再谈过恋爱，却也走形式的相过几次亲。我的感情经历不多，但是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你还记得零七年寒假，你到家里来住过两天吗？”
余姚没想到吴峥会问突然问她这个，想了下说：“记得，那年你考公务员正好在等面试通知，我和小静怕你闷便说去看电影，好像看的是……刘若英和古天乐主演的《生日快乐》。”
“亏你还记得片名，当时你在我肩膀上呼呼大睡，害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电影演了些什么。”吴峥好笑的看了她一眼。
余姚怎么会不记得，当年她跟奶奶说要到应老师家住4天，其实只住了2天。之前那2天她跟张靖安去了庐山看雪，也是在那个时候鬼使神差的和张靖安第一次发生了关系。想到这，余姚不由的低下了头。
吴峥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了，便笑了笑：“起初没什么，还在心里把你当作小妹妹，可是看你睡在我肩膀上那安逸的样子，我的心不由自主的乱了起来。我想，应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对你心动的吧！可是那个时候你有男朋友，我只能把这些放在了心里。后来你出事，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在意你，甚至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我的心意。奶奶去世后，你心灰意冷地去支教，一去就是四年。这四年你刻意不联系我，但我却一直在等你。虽然我没说过，但总觉得聪明如你应该能知道。”
看着吴峥的眼睛，余姚轻叹口气说：“我不是你，如何能知道呢？就如同当年你不知道我的心一样。”
“所以我现在告诉了你。”吴峥紧紧地盯着余姚的眼睛，不让她有机会逃避：“余姚，我对你是认真的。”
“是，我知道，可是晚了。”
“晚了？”吴峥不解地看着她。
不理会吴峥的反应，余姚故作平静地说：“是啊！晚了！从我接受张靖安的那天就已经晚了。”
这是余姚第一次在吴峥面前提到张靖安的名字。以前无论是恋爱还是失恋，因为虚荣心和自尊心的影响，她都没说起过这个人。但正如他所说，过去的已经过去。曾经是她爱的也好，是爱她的也罢，都已经成为过往。如同脚下的这条小河，奔流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是往东流，哪曾听闻往回奔。
“你心里还有他？”吴峥艰难地开口。
“没有。”余姚果断地说道：“从我举刀划向自己，从奶奶离我而去，我就已经同过去一刀两断了。现在的我只想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你能明白吗？”
见吴峥低着头不说话，余姚心里有些不忍，她一个无心的人，带着残躯败体本就不再奢望有谁来爱她，何况吴峥如此优秀。她想说自己配不上他，但是他既已开口表白，就足以说明他不介意她的过往。只是爱情面前，从来都是相互给予快乐的才会幸福，既然她回应不了他的感情，那就不能给他过多的期望。
“十一年前我开始喜欢你，而今你说喜欢我。吴峥，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我想我们终是错过了。”
看着余姚眼神里至始至终的平静，吴峥的心不由地疼痛起来。错过！终是错过了吗？如果当初能早一点发现余姚的爱慕，如果当初能早一点表白心意，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为什么是错过，而不是重新开始呢？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这样不好吗？”吴峥仍然坚持着。
“吴峥，爱情对于我来说太沉重了，我爱不起也无心再爱了。所以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如果我愿意等呢？你知道我既然拿起了便不会轻易放下。”
“你觉得我是那种已经放下又会轻易拿起的人吗？”吴峥被余姚说的无言以对。他如何会不了解她，只是这份感情放在心里四年岂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他不甘心，想起从她回来到现在，他不止一次地期待和她的未来，他甚至自信的觉得余姚不会拒绝。可是正应了那句话“有的事情是要说出来的，不要等着对方去领悟，因为对方不是你，不知道你想要什么，等到最后只能是伤心和失望，尤其是感情。
“零七年我们看的《生日快乐》是改编自奶茶作品集《我想跟你走》的散文《HappyBirthday》。这个故事很感人，但同时也是问大家愿意要长久而稳固的朋友情谊，还是热烈但可能消逝的情侣关系？”看出吴峥的纠结与不甘，余姚坚定地说：“我会选择前者。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任何人都没有朋友、亲人来得珍贵。”
她用期盼地眼神看着吴峥继续说道：“吴峥，如果你接受的话，我希望我们永远是亲人。”
余姚婉转地拒绝让吴峥觉得既尴尬又受伤，但是面对她的坦率和真诚，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理由来拒绝。他了解余姚，她是那种你越逼她越会逃避的人。虽然她很固执倔强，但又何尝不心软，尤其是对她在意的人。亲人，亲人有很多种，只是要掌握好方式方法，把握好时机，爱人也能变为亲人。理好思路后，吴峥便不再纠结于一时的答案。
看到吴峥点了头，余姚郁结的心情一下就散了，便不由自主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朦胧地路灯下，那笑容让本就清秀的她顿时夺目了起来，吴峥忍不住把她揽进怀里抱着说：“说好了，一辈子的亲人，永远的亲人，不许反悔。”余姚忍着泪水拼命地在吴峥怀里点着头，没看到吴峥此时眼里的狡黠。
她抬起头对吴峥说：“以前在杂志上看过这样一段话‘我们这一生会有无数次的错过，有的令人惋惜，有的让人心痛，有的使人庆幸，唯独这一次错过，只有暖暖的感动和满满的欣喜。’吴峥，谢谢你！”
余姚的话让吴峥顿时感动万分，面对这样一个简单、真实、重情重义的人，他如何舍得放下？既然她要他做亲人，那他们便好好的做亲人，最好是一辈子不分开的那种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