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峥看了眼余姚,掩下心中的怅然若失和尴尬,依然笑着说:“前面就是了,我们先去附近停下车。”
从一条巷子穿到另一条巷子,身边不时有赶着上学、上班的人匆匆走过,可吴峥却是走得不紧不慢。
余姚看了看时间,想到上班高峰的堵车,忍不住问道:“已经七点多了,你不会迟到吗?”
吴峥笑了笑说:“这里离我单位很近,不会迟到的。”
终于在一家外表颇具农家味的瓦罐汤店停下,余姚看了看,靠门口的地方,支了两口巨大的瓦罐,而里面则座无虚席。
“这家店看样子生意很好啊!里面都没有座位了!”余姚不禁说道。
吴峥但笑不语地拉过余姚的手,带着她从旁边的侧门一路进去,直到厨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门口才松开。轻轻推开门,里面已经开好了冷气,凉凉爽爽地一下就赶跑了周身的燥热。
余姚看到房间里的方桌上早已摆好了两副碗筷和一个老式的陶瓷汤钵,方桌旁摆的是两条长凳。看到房间里还有床和衣橱,余姚觉得这里根本不是用来接待的地方,倒更像是人住的地方。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略微苍老的男声:“你们来了?”
吴峥赶紧一手接过来人递来的食物,一边说道:“今天麻烦您了!”
“说什么客气话呢!难得这样招待你,我老头子高兴还来不及呢!”来人边说边跟着进了屋。
余姚一看,是个快七十岁的老人家,慈眉善目的,腿脚却有些不方便。见状,余姚赶紧上前接过老人手上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叠香喷喷的农家菜团(也叫青团)。
吴峥忙给余姚介绍起来:“这是彭老,是这家瓦罐汤店的老板。彭老,这是余姚。”
彭老看着余姚乖巧地样子,点了点头说:“你就是去山里支教的姚姑娘?果然是秀外慧中!难怪让他这么牵肠挂肚的。”
余姚原本还想打个招呼,可是叫彭老这么一说竟脸红得不好意思起来。
彭老笑了笑,对着吴峥道:“好了,你们就别跟我瞎客气了,赶紧坐下吃早饭吧!尝尝味道怎么样,要是还想吃点别的,早点跟我老头子说。”
“知道了!您去忙吧!”
“哟!赶我老头子走是吧!行啊!那姚姑娘,你们慢慢吃哈,千万别跟我客气!”彭老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两人,便笑着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吴峥关好门,回头见余姚一脸疑问地看着他,笑道:“我和彭老是忘年交,所以他知道你。”
“看你们这么熟络,我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
“亲戚都没这么好的!他年龄上是我爷爷,但我们却是朋友。”
“就这么简单?你们之间有什么故事?快点告诉我!”
闻言,吴峥一边笑一边打开陶瓷汤钵说:“今天时间来不及了,改天再跟你说!”
原本想要继续追问的,结果汤钵一打开余姚就立刻被里面飘出来的香味吸引了注意力。
“嗯……好香啊!”当看到汤钵里的东西时,她不禁惊喜道:“哇!是福羹!”
吴峥盛了碗福羹放在余姚面前,看到她像孩子一样开心的手舞足蹈,眼里满是宠溺:“是不是有种久违了的感觉?”
余姚抬眼有些激动地看了眼吴峥,福羹还未入口,心就已经被感动填得满满的了。
“嗯!很久都没吃过了!”说着余姚眼圈竟红了起来,记得上次吃福羹还是奶奶在世一起过年的时候。余姚轻轻地挑了一勺放在口中,感觉那香滑地味道一下溢满了整个胸膛,不由地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看到余姚有些激动过头了,吴峥赶紧拿过纸巾递给她道:“我竟不知道你何时成了林妹妹,喝个福羹也让你激动带感动的哭起来!”
说是这样说,但吴峥到底还是了解她。
其实福羹又名糊羹,不仅是J省著名小吃,更是J省地区过年的传统菜式。从元朝开始至今已经有着数百年的悠久历史,其特色是香气浓郁,荤素搭配,羹浓味美。正因为这福羹是家家户户过年必做的一道美食,所以千家万户做出的口味也不一样。而彭老做的这道福羹,无论是从口味还是配料都像极了奶奶当年做的,这也是吴峥特意带余姚来吃的原因。
余姚忍住哭,吸了吸鼻子说:“你就是故意的!”
“你说对了,我还就是故意的!赶紧吃吧,扮多了‘麻油’可就变味了啊!”
N县形容留眼泪多用“流麻油”来打趣,知道吴峥故意笑话她,余姚只瞪了他一眼,就开始认认真真细细地品味起福羹来了,这么好的美味她岂能错过!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喝得满头大汗。看着余姚光顾着吃福羹,吴峥夹了一块菜团递到她嘴边道:“也尝尝这个,是彭老自己拿米和菜舂的。”
吴峥的举动让余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小小地咬了一口。顿时觉得这菜团又糯又香还很有嚼劲。
“这是什么菜团啊!”
“我也不知道。彭老师说在他们老家都叫‘信门菜团’,可我到网上怎么也搜索不到‘信门’是什么。”吴峥把余姚咬剩下的那大半个菜团吃掉后说:“这菜团是彭老清明前做的,米是自己家种的,野菜也是他在老家田里采的。知道我爱吃这个,他就冻了一些在冰箱里。”
余姚看到吴峥把她咬了的菜团吃掉了,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想说他又觉得尴尬。看到吴峥又夹了个菜团准备递给她,余姚眼疾手快地夹了个往嘴里送。一咬,竟发现菜团里的菜带有粘性,咬断的地方有些像莲藕一样的牵丝。
余姚慢慢地嚼了嚼,又仔细看了看菜团,突然恍然大悟地说:“哦……我知道是什么菜团了!”
“是什么?”
余姚低下头抿着嘴笑着,只顾着吃不理会吴峥。看到余姚卖关子的样子,吴峥放下筷子撇了她一眼,一边伸出手一边笑道:“你确定不说?”
看到吴峥伸向自己的魔爪,余姚赶紧躲开笑道:“谁让你先卖关子的!”
“你还真是小心眼,现在不是时间来不及吗?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就是!”
“那我也等回来再告诉你这是什么菜团!”说着,余姚俏皮地对吴峥吐了吐舌头,让他哭笑不得。
还没等余姚反应过来,吴峥就已经坐到她身边来了。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头也越靠越近。余姚有些紧张的想跑却被他拉住。拗不过他,余姚只好妥协道:“是鼠曲草啦!”
“鼠曲草?”吴峥边问边调整好姿势坐回原位。
“就是一种长在农村的田埂、荒地、路旁的野草。《本草拾遗》中称‘鼠曲草,生平冈熟地。高尺余,对有白毛,黄花。’因为株身多有白色绵毛,细细软软的像鼠耳之毛,所以又称‘鼠耳草’。每个地方对它的叫法都不一样,光是名称我估计都有四五十种。它还有个名字叫‘田艾’,就是艾叶的艾,所以在农村一入春,就会有人去采来舂菜团吃。”
看到余姚滔滔不绝的样子,吴峥一边从内心欣赏着一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随便一种做菜团的野草也能被你说的头头是道。”
“以前在乡下住的时候,因为奶奶跟邻居一起做过这种菜团我才知道的。那时我担心奶奶采的这种草有毒性,就特意去查了下。说起来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过这种菜团了。”说着余姚又咬了一口,细细尝了起来。其实彭老做的菜团和福羹都很好吃,可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也替代不了记忆中奶奶做的那种味道。
看到吴峥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余姚一时心中暖暖的。她明白他的用心,借助这一种熟悉的味道,他想告诉她,她不是一个人,除了奶奶之外她还有他。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无法让自己更靠近一步!
余姚不知道,这种熟悉的味道虽然无法替代记忆中味道,却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温暖、感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