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安赶跑了蚊子，赶忙把车窗摇了上来。他轻轻地把余姚的座椅放平，又把抱枕中的小毯子拿出来，轻轻地盖在了她的身上。做好这一切，他才发现自己竟出了一身汗。
张靖安原本打算让余姚在分公司休息，但他余姚的性格，便把车开向了乡里。可是车子一进乡道，余姚就被颠醒了。
听到余姚似乎不舒服嗯了一声，张靖安问道：“你醒了？饿不饿？有没有不舒服？”
处在晕车状态的余姚，因为张靖安的声音一下就完全清醒了过来。张靖安的路虎再好，可是在这么烂的乡道上也不可能如履平地，何况她的座位被放平了，使她的胃里一阵反胃。看到张靖安递过来的面包，她更是难受得摇了摇手。
见余姚有晕车的反应，张靖安把车窗摇了下来，问道：“要不要停车休息下？”
乡道上没有路灯，偶尔路过村子也都灯光昏暗。看到四周黑漆漆的，余姚虽然很难受，却仍摆着手说道：“不用了，我想早点回去。”她把手臂放在车窗上，然后支着头问道:“几点了？”
“快十一点了！”
“这么晚了！”余姚一下子惊了起来，她赶忙在包里翻着手机，发现未接来电竟然有二十多个。袁校长的，刘本正的，桔子的，还有吴峥的。短信也很多，都是问她在哪儿？出了什么事？她从上午进入会议室汇报就把手机调到了震动，之后就一直未再看过手机，难怪这么长时间，她一个电话也没听到。
见余姚打算回电话，张靖安说：“之前我已经跟袁校长还有桔子联系了，他们知道我已经在送你回来的路上就未再说什么了。”
“你怎么跟袁校长说的？”
“说你和程经理弄汇报材料到很晚，原本想让你在公司休息的，可是你坚持要回来。还说你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那桔子是不是骂了你？”
“她那暴脾气你还不知道，我没多理她。”
余姚把盖在身上的毯子叠好，小声地对着张靖安说了声谢谢。
张靖安一听，心里有些高兴：“这是你今天对我说的最客气的一句话！”
余姚淡淡地笑了笑，未再说什么。张靖安开了音乐，放的是他们曾经都很喜欢的羽泉。《冷酷到底》的旋律一放出来，余姚就愣了一下。她已经太久没听这首歌了。熟悉的音乐绕在耳边，可是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如前，听着这些音乐也只会让人心里不是滋味，气氛也更尴尬。
“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让我死心塌地忘记，我宁愿你绝情到底，让我彻底的放弃，我宁愿只伤心一次，也不要日夜都伤心，我宁愿你冷酷到底请别再说……我爱你啊我爱你啊”
在羽泉撕心裂肺的唱完最后一句“我爱你”后，张靖安开口问道：“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很多人分手后，或者复合，或者做朋友，但更多的是成为路人。”说到这，余姚抬眼看着张靖安道：“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是后者。”
“路人！呵呵呵……”张靖安突然笑了起来。他缓缓地停住车，看着余姚道：“其实这么多年来，我常常想，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这些年我也常常想，为什么当初你那么轻易就否认掉我的感情。”余姚看着张靖安深邃却布满阴郁的眼睛，平静地说：“是我太理智了还是你太感性了？现在想来还是我们性格太出入，造就我们对待感情的方式不同，对感情欲求也不同。”
余姚的冷静让张靖安的心中有一种无法名状的痛苦。其实她从来都是这样冷静克制，即使是在吵架，她也一直比他冷静。而正是因为余姚对待感情的理智，使她无法满足他对感情的渴求，才会让他心里一度不平衡。
张靖安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低着头让人看不到情绪。良久，他红着眼睛开口道：“你一直是个很保守的人，当初在你决定把自己交给我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你是全心全意爱着我的。只是我当初太不满足了，总想从你这得到更多的爱，希望你也能天天粘着我，像我一样见不到面就疯想。而你越是不说，不表达出对我的依恋，我就越是爱钻牛角尖。”
张靖安盯着余姚明镜般的双眼，突然雾气上涌，他压抑着情绪说道：“可是怎么办，余姚？即使是现在，我依然想从你这得到更多，依然渴望能重新获得你的爱！我知道这样说你会骂我固执，骂我胡搅蛮缠，可是我不想放开你！这四年已经让我后悔不已了，我不想再后悔。余姚，我们可不可以都不要去再想过去，我们一起向前看好不好？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重新来爱你好不好？”
闻言，余姚轻轻地笑了，她用淡漠地口吻说：“可惜我已经不爱了！即使忽略这四年，我也不想再爱了！”她想说自己已经爱不起了！可是想着张靖安的固执，她继续说：“既然你决定向前看，为何不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呢？以你的条件，要找什么样的没有？”
“呵呵，我也不知道，或许我就是犯贱！”张靖安抬头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地方。无数的飞虫扑向车灯，迷途而不知返，如同此刻的他。良久他缓慢地开口道：“我试过，可是没有人能走进我的心，因为你已经在那里了。”
“何必呢？时至今日你也应该看清，我余姚身上最大的缺点就是没心没肺，过去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还不是照样跟你分手，你又何苦这样委屈自己。而且我现在真的不想再谈感情了！”
“我不怕！只要你肯给我机会，我会让我们回到从前的。”
“回到从前？怎么回到从前？你别再固执了，不可能了。”
“是因为我对不对？这些都是因为我当年对你的伤害对不对？因为你知道我跟别人在一起对不对？”
“过去的事我从未怪过你，感情是一把双刃剑，伤了我，也同样伤了你！何况当年是我执意分的手。说实话，你曾经的付出一度让我心中不安，也曾深深后悔那样伤害了你。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们谁能说出谁对谁错？张靖安，既然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把！”
“你知道吗？当年出国的时候，我一上飞机就开始后悔了。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去什么C国，那里没有你，但是我的自尊心又不允许自己再去想你。到国外后，我刻意避开你的消息，不去打听，不去关心，也找过几个女朋友，甚至还多待了两年才回国。可是我一回来就开始想你了。我四处打听你的消息，你大学的同学，我们高中的同学，没有人知道你的事，桔子和老猫也骗我说不知道你的消息，你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切都成了迷。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要找到你。不巧应老师病逝了。当时我虽难过，却侥幸地想你一定会出现。于是我就连夜赶去守灵，直到在追悼会上看见你风尘仆仆地赶来，我才稍微心安。只是不曾想你却瘦成了这样！”
张靖安停顿了下，看着余姚的手腕说：“尤其是看到你手腕上的那道疤之后，我就很想知道这几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气我，不理我，我都理解。让我难过的是，这样贫穷的山区你竟然一呆就是四年。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只要一想到你遇到的一切或许都与我有关，我就如坐针毡，无法平静。”
“这些都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们能不能别再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
“桔子有句话骂得很对，你是因为跟我分手才到这来的，所以你在这里吃苦，我有一定的责任！”
“她就会胡说，你还真往自己身上揽？”
“那你为什么干了两期支教还不回去？我实在受不了你再待在这个鬼地方！又穷又破还远，路也烂，生活各方面都不方便。我一个大男人都受不了，可是你居然还要继续呆下去！”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事情。”头疼于张靖安的无休止，余姚尽管心烦，但还是耐心地说：“我再说一遍，我选择来吉龙真的与你没有一点关系，希望你不要受桔子的误导。”余姚看了眼张靖安，平静地说：“你知道我从小的志愿就是当一名教师，所以当初选择来这我是经过深思熟虑，并且提前做了心理准备的。或许在你们看来，这里贫穷落后，但对于我来说，我在这的收获并不比付出的少。老实说，和你分手后，我曾一度很难接受，但失去奶奶才是我痛苦的根源。那段日子我一度绝望濒临崩溃，正是因为来了吉龙，才让我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所以这四年是我人生当中最有意义、有价值的四年，而并非像你们想象的那样。”
“能告诉我奶奶是怎么过世的吗？”
张靖安的问题让余姚的心中一痛，这些年她一直觉得奶奶的离世是她造成的，如果不是她当初任性不自爱选择自杀，奶奶不会想到去找张靖安理论。可是这些她只能压抑在心中，如何能说给张靖安听？
“因为一场交通事故。”
余姚虽然是轻描淡写，但是眼神中的痛苦之色还是让张靖安心中一紧，他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说：“对不起，让你想起了伤心事。”
见余姚沉默不语，张靖安重新启动了车子，说道：“我会尽最大努力向公司申请下来这笔捐款。”
“谢谢你！”余姚认真地对着张靖安说：“我希望捐款的事不会让你为难，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个人而刻意做些什么！因为不论是现在还是过去，我都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恩惠。如果你们公司愿意捐这一百万，我相信吉龙小学的孩子会感激你们一辈子的。而如果不捐，也没什么。”
“我会尽力的，相信公司在看到学校的材料后会同意捐款的。”说完，张靖安看了眼余姚说：“我只是关心，待学校的问题解决之后，你会不会考虑回去？
“我不知道。”
“可我当初知道公司有这个公益项目，我就是冲着你才来吉龙的。”
余姚认真地看着张靖安说：“捐款与我回不回去是两回事。”
张靖安没有再说下去了，他在脑海中思索着让余姚自愿回去的办法。因为他了解余姚的固执，知道只要她下定了决心的事就不会轻易更改。
车子快到乡政府的时候，张靖安朝乡政府门口看了看，见有个人影在来回走动，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余姚并没有注意那么多，见快到乡政府了，她开口道：“前面就是了，你在这里放我下来吧！”
张靖安缓缓地停下了车，心中满是不舍。看到余姚要开车门，他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说：“捐款的事你放心，我会尽力向总部申请。还有，我今天真的没有耍你们的意思，希望你不要误会。”
余姚迅速抽回手，然后下车。站在车门外，看到张靖安一脸的落寞，余姚心中轻叹了一声，轻轻地说道：“我知道，之前我说的都是气话，你别放在心上。那个，路上注意安全！”说完就头也不回，匆匆往乡政府门口走去。
看着余姚逃跑似的背影，张靖安难过得低下了头。以前她说过，如果不希望再见一个人，你就永远不要跟他说再见。刚刚她连“再见”都不对自己说，是希望自己永远不要再见吗？
看到乡政府大门口，一个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的人出来迎接余姚。张靖安心里突然又泛起了酸意。他狠狠地盯着那个人，对着余姚的背影道：“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可是怎么办，余姚？我自认不是好马，我不想就这样放弃！能放弃的话，我不会兜兜转转过了四年又回到这里！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重新回到我身边的！”
